“我对自己这一生,记得很清楚。”傅言恒收回手来,再缓缓摊开手掌,银辉灿灿,盛满一掌的月光,“我两岁时老妈就跑了,听说跟个船长去了欧洲,再没见过。我爸是出租车司机,爱喝酒,有时间也不怎么回家,在我八岁时出了车祸。我带着妹妹在教会长大。”
短短两句,艰辛都藏在里头,所有的不可能也藏在里头。
绮罗垂下头双手蒙住脸,长发披散下去。
傅言恒又不自觉抬起手伸到她肩旁,手掌像有千斤重,抑制不住地往下靠,他手指抖几下,终于又握掌成拳,缓缓收了回来。
第二次了,怎么有些不受控制?
“不必纠结这个。”他说,十指交扣如锁,“不过,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绮罗放下手。
“程教授这么做,唯一的可能,是想告诉你。”傅言恒嘴角努力挑了挑,挤出一丝笑来,“傅嶠还活着。”
“你知道他?”绮罗空洞的眼神渐渐聚焦,转头凝视傅言恒。
她记得她没告诉过他,傅嶠死了。
“查过。”傅言恒也不隐瞒,“你误认为我是他那天我就查过,好奇。”
“既然你知道,那怎么可能呢?那时候我爸告诉我我还不相信,悄悄跑去监狱找,可监狱的人也是那么说的!”
傅言恒眉毛一挑,“那你见过尸体吗?或者骨灰?任何有真凭实据的东西。何况监狱里的死亡证明太过简单,他生前又没有任何疾病,这个死讯实在诡异。”
绮罗被他的话蛊惑得厉害。
别说尸体骨灰,连墓碑墓地都没有,她可以去找他母亲的,可她潜意识里不想面对,只是想想那场面都觉得自己会崩溃。
她是个胆小鬼,像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只听说被他母亲带回了老家,她在悲伤愤怒之余,远赴他乡再没回来。
“那名字前面的数字呢?”她问,眼底腾起火苗,晶晶亮亮的。
她不是没这么想过,但一方面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一方面怕又给自己徒添失望。
但从傅言恒嘴里说出来,她瞬间又觉得这不是她自己的空想,毕竟这人能从父亲那么奇怪的几道口子就翻译出确定的信息来!
傅言恒避开她的目光,回过头继续看着前方,抿抿唇润一润微干的嘴,“可能是芯片的线索,也可能是,找到傅嶠的线索。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已经派人去傅嶠老家找他母亲了。”
他也想知道个究竟。
一个柔软的身子忽然靠了过来,像只小猫儿蹭到他肩膀,发丝带着香气从脖子撩到他脸颊。
“谢谢你!”
那个拥抱如蜻蜓点水而过,他僵在原地。
绮罗完全没想到,他不仅一天之内助她找到了线索,还行动力超强的连后续都给安排好了。
激动得给了他一个西式的友好拥抱,站起身走来走去。各种情绪冲撞着胸口发胀发酵,一时难受程蕴究竟在隐瞒些什么,一时又难以相信傅嶠还在世这个可能性,乱得几乎要被撕裂,她需要好好消化缓解。
她趿着毛绒拖鞋像个发条小人儿似地从左走到右,再从右走到左,仍觉得胸口闷得慌,回头问傅言恒,“我有些激动,可以喊出来吗?”
傅言恒站起身斜挑唇笑笑,转身迈开大长腿往回走,“喊完了赶紧下来吃饭。”
他走到门口,身后传来绮罗的大喊声:“啊……啊……”
那喊声逐渐崩溃,然后哽咽,像发泄,更像一种委屈又无助的哭诉。
他的笑容隐没在嘴角。
那个少年,到底哪里好?
走过会客厅的门,三宝的毛脑袋突然探到他面前,表情严肃,“老大!”
傅言恒闪电般探手顶住他伸过来的额头,冷眼扫过去,“鬼鬼祟祟干什么?”
三宝盯着他,“你没躲哦。”
傅言恒绕过他往前走,“躲什么?”
“你造我什么意思!除了小星,还有哪个女人能近到你身边三尺之内!”
“没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是要芯片,不是要帮忙找人好吗?”
傅言恒停下脚步,转头冷眼瞟过去,“你觉得程蕴最看重的是什么?”
三宝歪着脑袋,“芯片?或者还有女儿?”
“如果床垫下的密码是他真正的遗言,但他只留了一串数字和傅嶠的名字,你怎么看?”
三宝无奈,“你造我不擅长推理啊……好啦好啦,总归你是老大,我当然听你的,但是。”
他委屈地嘟起嘴咕哝,“我怕你错过这个自由的机会。”
傅言恒眼底闪过一线冷光,转身继续往外走,顺便吩咐三宝,“把书房灯关了。”
三宝一看,左边房间亮着灯。
他蹦过去关了灯,忽然回头问傅言恒,“老大,你怎么造这里是书房?”
明明楼上每个房间都是除了沙发和床什么都没有。
傅言恒的脚步顿了三秒。
是啊,谁告诉过他这里是书房?
绮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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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程芮约绮罗吃晚饭。
绮罗找到那栋位于在宁城CBD的地标大厦,找在楼下拨电话没人接,信息没人回,等了一会儿,按照程芮给的地址独自上楼。
二十六层,绮罗出电梯,艺术气息浓厚的前台空无一人,里头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