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可不算完呐。
程平遥将枪从对方的胸膛中拔出,带出温热的液体,看也不看对方软倒的身体,径自直起了身体。
于千军万马中,从容至极。
身边的亲卫们转瞬间打马将他团团护住。
程平遥镇定的看着目之所及的种种惨烈,又望着路尽头那依旧朝着这里蜂拥的蚱蜢,冷冷哼了一声。
这陵城,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可就难了。
程平遥的眸子阴了阴。
“点火!”
程平遥的声音不大不小,在漫是哀嚎嘶吼的战场上,瞬间便被淹没,可是一直注意着他的亲兵和刘副将却都准确的捕捉到了。
一直拖着红白色尾巴的信号被点燃,拉着刺耳至极的唧咻声,转瞬升上了高空。
“碰。”
一朵炽白的烟火在空中炸响,便是于如此混乱的战场上,依旧清晰可明,甚至有不少人,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一时分神的后果,便是尸首分离,命丧于此。
与此同时,远在城外的聂辉人,自是同样看到了那高高炸响的烟火,冰冷淡漠的眼眸微闪,心下有了成算,却依旧不动声色的眺望着。
而在距离战场不远处的陵城中心,沈鸿也在同一时间听到那带着利啸的信号声,他一改往日的从容清冷猛的从软塌上站起。摆在面前的棋盘上,黑龙也在刚刚那烟火炸响的同时,爆发出无穷的力量,一口咬住了白龙的咽喉。
战局瞬间逆转!
沈鸿看着棋盘笑了笑,随手将手中捏着没有落下的白子扔回了棋盒里,缓慢的正了正身上的素衫。
他相信,此战胜负已定。
因着突然爆响的烟火,战场有一瞬间的滞涩,就在所有人还未及反应明了那支莫名而突然的烟火时,一阵冲天而起的喊杀声,乍然在城里城外彻响。
“杀啊——”
“杀——”
“啊——”
酒子任身上赭红色的戎装被了从温热变的冰冷的血液染透,又不断有新的温热喷溅,就连脸上也不可避免的带出道道点点的鲜红。犹如从地底下钻出的恶鬼,酒子任一腔的愤恨,尽数挥洒在这场艰难的战事里。
酒子任的马刚才已经哀鸣着翻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他手中的枪,也在摔出去时不防被人一□□过手臂,不知被落在了哪里。
他现在手中握着一尺多长的宽背的重刀,是随手从死人堆里摸来的。
他背上中了一枪,腿上被划了一道,甚至连正在不断挥舞着的手臂还在汩汩的向外晕着血。
喷出的呼吸是热的,身体牵动间,从体内流出的血液是热的,沉重的刀锋砍断的身体是热的,就连喷溅在身上脸上的液体也是热的。
酒子任已经杀红了眼,只记得不断的杀,杀,杀。
唯一的清醒也只是全凭脑子下意识的捕捉分辨着,这个衣服是大禹军的,那个绑了红带的是大禹军的……
手从刺痛到麻木,毫无知觉的重复着挥、批、砍、挑,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久,从夜色浓墨到天色渐白,从难得一见的日头出现,从东边,到头顶。
“啊——”
酒子任的刀刚刚从那人的脖颈处砍过,便被人一刀划在了手臂。酒子任大喝着,双手扶柄转身一刀朝那人挥去。
头颅飞离,鲜血喷薄,那没了头的身体还在呲撒着血。
从胸腔中烧起的炙热感,随着干涸的嘴唇呼了出来,酒子任舔了舔唇,在又一股风从背后袭来时头也没回挥刀向后猛的刺去。
扑。
入肉又拔出的声音混杂着惊呼哀叫,让酒子任本来力竭有些混沌的脑子骤然清醒了,然后重重咬了舌尖,感受着带着甜锈的血味在口中蔓延,再一次投入了厮杀中。
终于一阵轰隆的鼓声打破了那难言的画面。
“撤——”不知道是谁喊着,一声传一声似的。
毫不恋战的,有人开始回头向来处奔走。
一个两个,边打边退,成片成片的东陇西焰联军,开始后退飞快的从陵城撤出。
酒子任本来疲乏的精神猛地振奋,打了鸡血似的,就好比那饿了三日的野狼,看见了别人拔了毛的鸡崽子,本来力竭的身体,猛地注入了一股子说不分明的生命力。
枯木逢春似的!
酒子任啊啊啊的大喊着,握着手中的重刀,拔腿就追。
不止是他,杀红了眼的卫北军只见对方要逃,纷纷恶狗般的追了上去。
一连追出去足有六里多地,酒子任他们才在将军们的阻拦下停下了脚步。
他们就站在冬日枯寂的草原上,看着他们被追赶的落荒而逃。
“他,他奶奶的。”酒子任哈着气。
手中的刀撑着地,胸口还在急速的起起伏伏,本就强弓末弩的身子,虚虚的弯着,终于坚持不住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就好似会传染,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笑声,传遍了整个草原。
“我们赢了!”
“赢了!”
“哦哦哦~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啊啊啊啊。”
欢呼声,尖叫声,无数呼喝声,响遍了整个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