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竟然抽过搭在酒子任胸前的手，抵在心口。
他动作那么大，身子一仰险些掉下去，亏得林同在后面抵住了他的背。
赵承安一手抵着胸口的铁甲，眼还合着，粗重炙热的呼吸，却像是难受到了极致，却又死死克制着隐忍着，即便他此时已经醉的人事不清，却发泄不出来的难受，的痛。
“别难受了，啊。”
林同不敢开口，酒子任却沉声轻抚道，“不难受了，啊。”
“咱们已经打赢了，报仇了，就不难受了，啊。”
“不难受了。”
很难想象，往日里那样粗犷硬气的汉子，此时会如此的温声软语的哄人。
而似乎是他的话哄住了赵承安，他迟疑着靠在他背上，像是安静了下来。
林同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有些眼酸。
分不清是为了酒后难受的赵承安，还是卸下盔甲，软声哄劝的酒子任，亦或者，因着他的话，他也蓦的难受了起来。
整颗心揪起来，又酸又疼，想要发泄，又憋在心底的难受，让他忍不住红了眼圈，浅浅的抽泣了两声。
“嗯嗯嗯……”
赵承安闭着眼，搭在酒子任肩头，轻轻的哼着，断断续续不成调子。
酒子任和林同却听的很认真。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昂……”
“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昂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啊……乡……”
这是林同第一次听赵承安唱曲子，却是酒子任第二次听到这首曲子。
第一次，他年少轻狂，还是半大的孩子，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第二次，他是一军统帅，满脸的风霜，伏在他的背上，满心坚定又似彷徨。
酒子任蓦然觉得，自己似乎也喝了酒，也喝多了，若不然，怎么觉得一颗心酸酸涨涨，像是被封在了酒坛子里，被发酵的无处安放。
“何惜……百死，报……家国，”
“我愿……守土，复开疆，愿堂堂……”
“愿堂堂……大禹，让四方来贺。”
赵承安反反复复的唱着最后那么两句。
何惜百死报家国。
我愿守土复开疆……
愿堂堂大禹，让四方来贺……
我何惜百死报家国！惟愿堂堂大禹，让四方来贺啊！
浓浓的夜色中，这天地之间，似之余这浅浅哼唱的声音。
似要哼尽了一颗与这时间惶惶不可安放的心。
……
“怎么样？”
还未走近营地，江城便急急的迎了上来，一眼看见了他伏在酒子任肩头，似已醉的没了知觉的赵承安。
他走近，闻着那一身酒气，皱了皱眉，上手拖住了他的背。
“帐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醒酒汤。”
酒子任呼呼的喘着气，一头一脸的汗，顺着脸颊一串儿似的向下滚，略一点头，往里走。
等将人小心放在床上之后，酒子任的胳膊已经酸的没了知觉。
大夫已经候在屋里，见人进来，也迎了上来。
酒子任立在床边，呼呼的喘着气，两条胳膊骤然卸力，微微的颤抖着，“快，看看他怎么样。”
大夫点头，坐在床边，伸手探上赵承安的脉搏。
“你先坐下，歇口气。”江城眼见着酒子任累的不行，搬了凳子让他坐下，又倒了茶水，喂到他嘴边，“喝点水。”
酒子任没客气，他的手臂确实连喝水的力气也没有，就着江城的手，一连喝了五杯，才觉得火辣辣的嗓子舒服了许多。
“大夫，怎么样。”
那边大夫放下了手，江城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没事，喝多了酒，灌了风，等会儿喂了醒酒汤，明早醒来再喝一回就成了。”
闻言，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再看向坨红了脸，躺在床上睡的呼呼作响的人，便有些……
“大夫，再给他看看手臂。”赵承安没事儿，江城又记挂起了酒子任的手臂。
索性只是一时用力过度，按上几次就好了。
“行了，既然没什么事，你们就先去休息吧。这么多人在这也没用。”江城向张扬和林同道。
他俩今天跟着跑了一天，也是累的。
等营帐里的人被他劝着散去，只余下他们三个时，江城才小声的问起了怎么回事。
酒子任并不知道殿内发生过什么，只是赵承安心情不好，他是能看出来的。便将他知道的，一应告诉了江城。
“你说，这是怎么了？”
酒子任低声说完，担心的问道。
他们之中，江城最是有成算，且之前，他一直陪在赵承安身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吧。
谁知听他说完，江城竟也摇了摇头。
“你也不知道？”
“……”
江城去了赵承安的头盔，解了胸甲肩甲，伺候着他脱了一身铁甲，这才小声道，“许还是为了程将军吧。”
酒子任无言。
程将军是卫北军的战神，说起来，基本每一个卫北军都对程将军敬仰有加。
只是到底不如赵承安那般，师徒之情，父子之谊，如师如父般天长日久的相处，来的感情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