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待会儿会挨个儿宣你们进去，进入排名不分先后，就从左边开始。”苟银站在阶梯下说道。
这是历来引见的规矩，为了防止有心人对号入座。每次都防着，就怕出事。
“第一位，进去吧，陛下还等着呢。”
苟银见时机差不多了，立刻叫人进去。大官家还病着呢，还兢兢业业的对殿试前十进行逐一面试考核，实在是太令他心疼了。苟银心底闪过一丝痛色，面上还是慈眉善目的样子。
云及知道，宫里能混到一定地位的人都不简单。
这位大内侍当初就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把他弄到国子监继续读了三年书。
虽然当初他也有怀疑过是自家娘亲联合顾太医干的事儿，但仔细思考之后，他发现他阿娘和顾太医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和权利可以直接将他的名字从礼部省试上面划掉。唯一的可能性便是皇帝陛下这么多年一直在关注他。
可是陛下怎么会关注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呢？
这一点令云及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不通，只能将这个问题放在一旁，或许等某一天单独面见陛下时，就能想通了。
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
云及从左到右排在这十人中的最后一位。
按照规矩，见一个人之后，这个人会被立即送出宫，直到最后一人出去。等到四月十五日，所有参加殿试的考生都会聚集在太清宫，进行传胪唱名。有名者录上，无名者也不会轻易放走，而是安抚他们，使他们黜落的心服口服，等待下一次省试殿试。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止有读书人想不通投敌叛国。
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是有案底的。
朝中每次对待这批读书人都要小心翼翼，唯恐不慎，出了国门就是别家的，而后对自家不利。
等待两个时辰之后，云及送走了自己前面的管尚轩。以往科考面试管尚轩都让云及先去探路，自己进去之前好歹有个底儿，现在云及排在他之后，这算不算风水路轮流转啊。
管尚轩心中苦闷。
云及目送着管尚轩进了转角处，现在整个大殿就剩他一个人了。
好冷啊，云及不由得跺了跺脚。他已经在大殿里整整站了两个时辰了，半天都过了，他还没吃上饭呢。早上起得早，就喝了碗面片汤，肚子早就唱空城计了。
还好没有咕噜噜，不然非得殿前失仪不可。
苟银在一旁，云及站了多久，他也就跟着站了多久。不过他都站习惯了，多年的久站经历已经让他锻炼出了精钢不坏脚。
在他看来，云及十七岁，不过还是少年嫩脚的年纪，站两个时辰恐怕会要他半条命去。
苟银小看云及了，云及满打满算也习武六年多了，怎么会怕站几个小时。
他只是饿了。
对，是饿了。
肚子饿的云及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简直是度日如年，他无比期盼着齐观皇帝能够快些。
苟银对姜云及的印象很深刻，对于这个孩子，他本着怜惜的态度。只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却实不适合讲私情。
还是改日再与他说说话吧。
云及调整好心态，等饥饿过性，他好有勇气去面对皇帝。
等了一刻半之后，皇帝终于宣他了。
云及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淡然的走了进去。管尚轩已经离开了。在云及进门的那一刻开始，齐观就在暗中审视他了。
“陛下万岁。”云及进门抬眸看了一眼齐观皇帝，熟练地行了礼。
“你就是姜云及，当年朕赐童子出身的那孩子。”齐观没有像别人那样，直接抛出考卷儿上的问题，而是先认人。
“是，正是小民。”他未为官，在这个时候不能自称臣，又因为其他一些列关系，不能自称草民。思前想后，只有自称小民了。
“你……”齐观边说点头，身体还略微有些颤抖，给云及营造出一种虚弱中带刚强的感觉来。
云及联系到之前盛传的皇帝病重，已经到了起不来床的境界，如今见到了真人，心言此话不虚。
“你不负朕之所望，很好，朕之前压了你，是怕你年纪小，撑不起朝堂的斗争，遂令你跟随顾长风学习，这三年朕看到了你的成长。”齐观的语气很平淡，配上他的气质与表情之后却让云及感受到了他表现出来的丝丝欣慰。
云及受宠若惊。
“你会怪朕吗？”
一国之君为何会说出如老父亲一般的话？云及惊呆。当然他不能在齐观面前表现出异样来。
云及慌忙俯身跪地，抬头望着齐观：“陛下的安排定然是有陛下的用意，云及怎会怪陛下？云及这些年跟随老师学到了许多，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孩子了。”
“你明白就好，朕也怕你年少轻狂不知世事，最后落得个凄惨下场。”齐观缓缓摇头，眼神中透露出真挚的感情来。
云及一眼撞了进去。
这感觉真像小时候爹爹看他的眼神。云及霎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处皇宫，他恍然想到了自己的爹爹。
齐观不愧是上届权谋宫斗的最终胜利者，一个眼神就能传达出情意，还让别人深陷于此。他就是抓住了云及这一点。当年云及在礼部所写的那首诗，他昨日又拿出来重温了一遍，那诗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亡故之人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