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年纪小,做了许多蠢事,希望你不要介意。你能来,我很高兴。”周雪真诚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歉然。
“哦,没关系。”她轻轻地答。
真的没关系吗?
乔桥这样问自己。
不,有关系的。
虽然再回想起那些往事,她已经没什么感觉,但十七岁的乔桥不是,她曾因为那些欺骗和玩笑,一夜一夜地哭泣,她曾感受到的伤痛和绝望,就像伤口上永远结不住的痂,一触即发。即使伤痛不再,但不代表她没有疼过。
她怕疼,很怕很怕。
只是她还不够勇敢,不够强大,不能够无视他人的眼光。
所以她说没关系,以一个成年人的虚伪姿态。
天空晴朗无云,阳光透过绿叶,在行人身上落下点点斑驳。医院附近总是人潮攘攘,狭窄的马路因为来来往往的车辆而挤得水泄不通。老城区的地面并不算平坦,因为又接连下了几天的雨,街道上积着一片片的水洼。
刚走出医院大门,一辆黑色轿车奔驰而过,溅起地上一摊泥水,乔桥躲避不及,小腿和衣服上全是水渍。
“哎,你怎么开车的?”梁晓薇率先反应过来,直接拿着雨伞去拍打车窗。
车子停下来,车窗缓缓下落,露出一张戴着眼镜的冷艳面孔。
“怎么?”她语气冷淡,透着些许不耐烦。
见她这般趾高气昂,梁晓薇不悦地提了声音,“怎么?!你溅到我的朋友了好吗?”
“哦。”那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在乔桥身上溜一圈,冷嗤一声,而后探身拿起钱包,掏出几张红色的钞票来,“可以了吧?”
“喂,有钱了不起啊?”梁晓薇被她的态度激怒,一把将身后的乔桥拉过来,大声嚷着,“跟我的朋友道歉。”
视线一接触到乔桥,她嘴角嘲讽的弧度更扬一分。
从车窗落下来的那一刻起,乔桥的大脑便开始空白,此时被梁晓薇拉到人前,只好硬着头皮干巴巴道,“蔓佳,好久不见。”
“啊……你们认识啊……”梁晓薇有些惊讶。
“怎么敢。”陆蔓佳笑了一下,伸手又从钱包里多抽出两张钞票,“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梁晓薇迟疑地看向乔桥。
“蔓佳,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
话没说完,陆蔓佳甩手将那沓钞票扔她身上。
“买你这身衣服,绰绰有余了吧。”
车窗升起,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我草。什么人啊。”梁晓薇气得破口大骂,“真是有病!”
乔桥却没多大反应,直愣愣地站在街边,低头看地上的钞票。
这沓钞票,至少有个一二十张,红艳艳地躺在泥路上,煞是惹眼,路过的人没有不回头瞧上两眼的。
“乔桥,你没事吧?”见她一声不吭的,梁晓薇有些担心。
乔桥回过神来,淡淡笑了一下,歪头问她,“你说,掉在粪坑里的钱,到底是捡还是不捡。”
“……”梁晓薇无语地看着她,见她一脸诚恳,似乎是真心在苦恼,便说,“那要看多少吧?”
“就是这么多吧。”乔桥眼神扫过地上的钱,“如果是你,要捡起来吗?”
梁晓薇总算明白过来。
她畅快笑出声,拍了下乔桥的肩膀,“乔桥,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儿。”
说着她弯腰刷刷把钱捡起收了,“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些钱洗干净了再给你。钱这东西永远都不脏,真正脏的啊,是那些腌臜人,你也甭放在心上。”
“嗯,”乔桥真诚地看她,“谢谢。”
回到家,已是正午。
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整个屋子亮堂堂的。
窗台上摆了一溜的绿植开了花,蓝色的,深红的,粉色的,层层叠叠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乔桥看得失神,原本她并不耐烦养这些植物的,是陆蔓佳亲自给她送来,说房间里有了绿意才算生活,而且这种盆栽生命力旺盛,四季开花,一定会与她们的情谊一样长长久久。
然而现在,花还开着,她们的关系却不复存在。
朋友之间,最难也最难得的是相互分享和相互理解,她无法与陆蔓佳分享回忆,陆蔓佳也从未理解过她的苦衷。她们谁都没有错,又是谁都错了。
相遇简单,相知太难。
对陆蔓佳的羞辱,乔桥并不觉得生气,只是遗憾,遗憾这多年的情谊原来竟真是水中之月镜中花。
从今往后,再无亏欠。
*
租房合同即将到期的前一个月,房东太太打来电话,问乔桥是否续约,并隐晦地提起要涨价的要求。乔桥一时半会儿难下抉择,便说考虑一下两天内会给出回复。
挂上电话,她望着房间里的角角落落,心里一阵怅惘。
平心而论,她是不想搬家的,她在这里住了将近两年,已经习惯了屋里屋外所有的东西,一旦搬家又要花好长的时间去适应新的环境。
况且对于单身女性来说,搬家绝对是件备受折磨的事情。
先不说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如何安置移动,就光找房子这件事都能把人给逼疯,何况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
只是隔壁的陈瀚文如同一个炸.弹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些难以抹尽的过往,而且,房租的涨价也着实令她倍感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