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坚信这一点。
太后不倒,他就必须供着靳师师。可太后怎么会倒呢?那是天子生母,谁敢拿太后娘娘如何?
孟濯缨只是笑笑,意味深长的看了靳师师一眼,便先行去上朝了。
孟沂扶着孟载仑微微发抖的手臂,看着兄长潇洒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些不可言说的羡慕。
孟载仑叹了口气,从儿子手中接过披风,给靳师师裹上:“这不孝子……师师,等她回来,我会好好敲打敲打她。”
靳师师轻哼一声:“你不过是看在阿娘的面上,才肯这么哄哄我罢了。实则呢,她进了一趟大牢,你恐怕是心疼坏了!”
孟载仑叹口气:“我若说完全不心疼她,岂不是个无情无义连亲生孩子都不顾念的薄情人?罢了,师师,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靳师师不依不饶:“你要知道,太后娘娘是我生母,陛下再如何,也不敢不孝。有她在一日,陛下就不敢对我怎样!她真以为,找个贱妇去京畿府上吊,就能定我的罪了吗?”
孟载仑突然猛吸一口气,肋骨上方,心口处,针扎一样的疼。
他的嫡子,聪慧绝伦,还有他的正妻,那个笑起来,敢露出一口雪牙的阔达女子……
可事到如今,他连问一句,当年之事,是否果然与你无关,都不敢。
突然,几个管事急急忙忙的进门,说是宫中来了懿旨。
靳师师大喜,得意的一瞥孟载仑:“你看,阿娘定是怕我被那些御史欺负的委屈,特意赏赐下来,心疼我了。”
孟载仑却是心中一跳。
朝野上下,靳师师的身份,已算半公开了。知悉的人不少。
太后宫中、甚至陛下给的赏赐也不少,但都只是些寻常金银,没有任何逾制之物。更从来没有,像这样大张旗鼓的来过懿旨。
难不成,还真是叫那混账给做成了?
这隐秘的念头一起,就被孟载仑立刻压了下去。
这怎么可能呢?
太后娘娘怎么舍得惩罚靳师师?
可出乎意料的是,今日来的公公却不是往日常见的,懿旨冷冰冰好长一通,斥责靳师师管家不严,致管家陈彦仗势欺人,命她在佛堂静思己过,还赐了两个颇为严厉的管教嬷嬷下来。
靳师师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从懿旨一开始,就直接懵了。等到除了华服首饰,被两个嬷嬷押进佛堂,她还如在梦中,不敢置信。
孟载仑看着爱妾的眼神,焦急又“心疼”,急火攻心之下,就又“晕”过去了。
孟沂到底还是个孩子,又要照看父亲,又要打听消息,那内监也不敢收他的银子,钻了个空子脱身,急慌慌的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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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孟濯缨与谢无咎一路。谢无咎大步在前,孟濯缨稍稍落后一个台阶,如此看来,两人倒恰好一般高了。
几日不见,谢无咎有不少话说,时不时的侧身回顾。孟濯缨盈盈浅笑,多半时候,她静静听着。
忽而,孟濯缨脚下一晃,谢无咎正和户部两个官员寒暄,都不必回头,反手一伸就稳稳的扶住了孟濯缨。
孟濯缨揪着谢无咎的衣裳,借了一把力,站稳脚跟。谢无咎退了一个台阶,二人并肩而行。
谢无咎的手臂却始终若有似无的虚拦一下,唯恐她再摔了。
刚走出内宫门,一个内侍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拦住谢无咎:“谢大人,陛下有请。这位大人,还请先回去吧。”
这内监眼生,但谢无咎也不疑有他。他再三叮嘱孟濯缨,稍晚一点去接她,带她去一个好地方,看一个万分精彩的表演,随后便跟着内侍走了。
内侍急匆匆在前面带路,脚下是快的很,唯恐耽误了。
谢无咎也终于觉察出不对了。
这是去御花园的路。
且不说,这时节,御花园里草木衰落,又没下雪,光秃秃的树也没什么看头的。便是花繁草盛时,天子几时在御花园召见过他?
第59章 长公主
谢无咎心中生疑, 放慢脚步, 正要伺机脱身, 那内侍停在前面,脸上挂着暧昧的笑, 恭声道:“谢大人,到了。”
二人停在一处红梁金漆的暖阁外。
暖阁用厚重的帘子遮挡住,里面什么光景,半点也看不出来。
谢无咎哪里肯放人,正要捉来问话,帘子从里面掀开了,一个女官笑着道:
“谢大人,快请进吧。长公主可等了您许久呢!”
谢无咎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仿佛在这数九的寒天,被人从后背塞进去一块冰。刺激的浑身一个大激灵!
这也太刺激了!
本朝称长公主,且能在御花园如此放肆的, 也只有岁安长公主李瑶。
李瑶八年前就出嫁, 随夫去了宜州, 与谢无咎——只见过一面。
然而,这一面, 绝对称得上孽缘。
心头思绪翻腾, 但谢无咎面上是“蛋定处之”,也不敢不遵命, 跟着女官进了暖阁,随后眼观鼻鼻观心, 并不抬头妄视。
暖阁里,一名清丽少妇见他这模样,掩嘴笑起来:“公主殿下还说,是什么风采骏驰的人物,明明是只呆鹅。”
另有一女坐在她对面,目光含笑,一直不曾错开的落在谢无咎身上。凝实而又专注。
谢无咎察觉她目光,隐约有些不自在。更不想抬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