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旁指挥着士兵们在堤坝中下方挖出了好几个坑洞,神思忍不住恍惚了一瞬,想起将这箱子交给他的人。
当时贺卿说的是,“带上这东西,路上或许用得着。”
但此刻张抗回想起来,却情不自禁地脊背一凉。莫不是她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如今的情形,所以才提前连这种东西都准备好了?
但决堤是自己临时想出来的注意,所以这个荒谬的念头,在张抗脑海中一闪而逝,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了。
他指挥着士兵们在堤坝中下方挖出了坑洞,然后才郑重地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包包包裹好的东西,放在坑洞之中,然后让众人都退到上游,越远越好,只留下几个反应灵敏速度快的人,与自己一起点火。
“三、二、一,点火——跑!”
随着口号一声令下,留在外面的引信立刻“嗤啦啦”地点着了,一路烧到炸-药包内,“轰——”的一声,引起了巨大的爆炸,因此而产生的气浪,将还未跑远的几人掀翻开去,不由自主地砸在地上。
身后,堤坝应声而毁,裹挟着碎冰和泥石流的洪水如同出闸的猛兽,滔滔向前,轰然而下。
……
草原人正好行至这一段,爆炸声骤然响起,立刻惊得马匹躁动不安,几欲乱走。布日古德皱着眉头,抬手让众人停下来,一边安抚马匹,一边命人前去打探,前方是否发生了什么变故。
然而不等他们将马匹安抚好,轰隆声已经以不可抵挡之势席卷而来。
洪水之下,人仰马翻,根本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其实这么庞大的队伍,要被洪水冲散也很困难。否则也不会有士兵们众志成城聚成“人墙”抵挡洪水的事了。然而草原人多是骑兵,相较于人类,马匹显然更难以管束,而在这样的天灾面前,它们下意识地惶恐慌张,迫不及待地想要挣脱出去,逃离此地,如此一来,整个阵型就全都乱了。
这种内部的骚动,带来的影响更大,而且同样无法遏制。转瞬之间,原本即使是在撤退之中也严整有素的军队就乱成了一团。
无数人从马上跌落,又被惊慌之中四处逃窜的战马撞击踩踏,洪水还没蔓延过来,就已经重伤不治。
说起来时间很长,但这一切真正发生,只在几分钟之内。
但草原人毕竟很多,而且分属不同的部族,前面的部队突然停下,产生骚乱,后面的队伍就有了警惕之意,立刻掉转方向逃离。
不过小澜河这条路不算宽敞,只勉强容得下两匹马并列而行,因此队伍拉得很长,要在短时间内将前方的消息传达到最后方,完成转向逃离这一行动,也同样需要一定时间,而且更容易引发骚乱。
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洪水再吞没一部分人。
等到草原人真正组织起有效的逃离时,整个队伍已经十不存一,并且散乱得不成队伍。
关河带着士兵们去阻截围杀那些溃逃的散兵,张抗则站在高处,通过望远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面沉如水。
眼前所见,说是人间炼狱也不夸张。而这一切,是他造成的。
不是在正面对敌的战场上,而是运用了对军人而言十分可耻的方式。张抗出身世家,对朝中的那些鬼蜮伎俩一清二楚。他已经可以想象,等这一战结束之后,朝中那些惯于搬弄是非的朝臣们会如何评说此事。
但是后悔吗?不!
敌人就是敌人,而克敌制胜的方式,永远不会只局限于战场之内。
经此一役,至少在十年之内,草原人估计都会“提大楚而色变”,也就能为大楚换来至少十年的太平。
第72章 泼天功劳
但事实上,张抗还是低估了这一战的成果。
正思量着接下来的发展,眼前望远镜所能够看到的尽头,又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张抗微微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应是大楚的追兵赶到了!
如果只是他这五千兵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这些草原人尽数留下。别看现场看着惨烈,但实际上伤者多,死者少,大部分人更是只受了一点惊吓,损失了战马而已。这里距离草原如此近,只要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四散而逃,便很难尽数抓捕。
但大军来援,就完全不一样了。布置得当,完全可以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他霍然起身,让亲兵将自己的战马牵了过来,将头盔往脑袋上一罩,正要上马,又不由一顿,“去把关副将叫回来,告诉他,援军来了,去迎一迎!”
他本来是要亲自去迎接,但去了就少不得要解释一番。毕竟刚干了坏事,须得回避一下。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自己则看准了逃兵较多的方向,领兵追了过去。
关副将正杀得兴起,突然天降任务,不由苦了脸。要他看,这些跟来的人,全都是来抢功劳的。到时候河是他们开的,俘虏和杀敌都算在了别人头上,完全是赔本的买卖。
不过换个方向想,好处分润了出去,到时候这一干人为了要将这功劳牢牢握在手中,必然也会替自家将军说话。这般一想,便收起了那一点不情愿,纵马迎了上去。
布日古德打的是时间差,主要是为了甩开追兵,而且跟主力部队汇合之后,人多动静大,行踪也就难以遮掩,很快被肃州城过来的援军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