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来如何打算,尚无计议。”我说,“不过陛下和太后关乎天下,我不敢擅作主张。”
我以为皇帝会揪着他和太后关不关乎天下这一点与我理论一番,不料,他淡淡一笑。
“你不愿也无妨,朕自尽便是。”他说。
我啼笑皆非。
他胡子都没长出来,居然敢威胁我。
“陛下最好莫做这般傻事。”我说,“免得到时候陛下山陵崩了,我仍走了,白白教秦王乐得轻松。”
“自不是真轻生。”他的神色仍是轻松,仿佛谈论着将来的悠闲日子,“朕会留着命下来,告知旁人是你唆使的。如此一来,无论你跑到何处,秦王都会将你抓回来。”
我:“……”
怪我大意,原以为这小皇帝是个懂事的人,却几乎忘了他跟秦王和大长公主都是同姓同宗的亲戚,天下就没有白色的乌鸦。
“如何?”见我不说话,皇帝追问道。
我觉得此时要说这些着实太早,道:“陛下之意我已知晓,容我三思。”
皇帝不悦:“你现在便想。”
我长叹一口气,道:“陛下可知平原王?”
皇帝一愣:“自是知晓。”
“他也曾当面威胁过我。”我缓缓道,说罢,微笑,“后来,他真的就死了。”
皇帝:“……”
见他的神色终于变得阴晴不定,我安慰道:“我开玩笑的,陛下龙凤之姿,怎可与平原王那等反贼相提并论。陛下不是要学本事么?我昨夜骑马无聊,曾观星象,得来一谶,可教陛下。”
第240章 字谶(下)
皇帝眼睛一亮:“何谶?”
我说:“陛下且伸手来。”
皇帝即刻伸出手。
我拉着, 在他掌心上写下一字。
皇帝看着,片刻, 愣了愣:“伏?”
“正是。”
“何意?”
“陛下请观其字形。”我正色道,“伏字,半人半犬。人者,尊也,犬者,卑也。何谓?乃尊卑各半,尊为卑表, 卑为尊表,相辅相成。陛下贵为人君, 然空有其名,正应此意。”
皇帝的神色变得无趣:“这朕自是知晓, 岂用得你说。”
我说:“自不止于此。观其形,得其意,这伏字除了伏低做小之伏,还有降龙伏虎之伏。陛下此番与我议事,不过是要寻个出路,伏字之谶, 便是应在了此事上。陛下要保自由逍遥,便须得降伏厄运,要降伏厄运, 便要伏低藏拙, 韬光养晦, 以图后计。”
皇帝皱眉:“朕隐忍至今,莫非不是伏?”
我说:“是么?尊为卑表,卑为尊表,此时之伏,乃是为了日后之起,陛下可想过如何起?便是威胁我等臣下?”
皇帝清秀的脸登时微微涨红,瞪着我,好一会,道:“那你说朕要做甚?”
我说:“陛下到了凉州之后,有沈太傅保护,可比雒阳过得安心自在。陛下既然想日后离开,去往何处,如何生活,皆须得用心计议。该想之事,该学之事,皆不可遗漏。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桓都督帐下皆实干之才,陛下只要一心向学,自可有遍地良师。”
皇帝看着我,目光不定。
正当我以为他会被我这良言唬得乖乖答应时,他说:“你说这些,不过是教朕听话罢了。云霓生,你是想让朕跟别人求学,便可不教朕了是么?”
我心想谢太后这般柔柔弱弱总等着人救的女子,怎会教出这么个一肚子算盘的儿子。
“我不曾这么说。”我否认道。
皇帝的神色恢复平静,道:“朕说的这些,你不做也无妨,不过有一件事,朕一直未告诉你。”
“何事?”我问。
“朕将传国玉玺藏了起来。”
我:“……”
“传国玉玺?”我忙问,“陛下藏到了何处?”
“不记得了。”皇帝道,“你教了朕本事,再将朕和母亲带走,朕才会想起来。”
我:“……”
没多久,船靠了岸。
这是一处小渡口,非要道之上,来往船只不多,岸边也没什么人。
石越等人早已熟门熟路,将船队停靠到岸边,而后,将车马通通卸下。
船庐里,公子将往后之事又向沈冲和杨歆交代了一番,并亲自写下任命状,令沈冲暂代关中都督之职。
沈冲看着那任命,有些哭笑不得。
“这任命状亮出去,恐怕朝廷不会认。”他说。
“连圣上都在凉州,还有甚朝廷不朝廷。”公子道,“只要凉州众人听命便是了,旁人不必计较。”
沈冲颔首,不再有异议,将那任命状收好。
杨歆在出来之前便已经知道了公子要暂时离开凉州的计划,见得这般,并无讶色。
公子转向他,正色道:“我此番离开,乃为圣上和凉州安危计议。这一路,你须好生辅佐沈太傅,护卫圣上和太后。从明日起,你摆出关中都督仪仗,挑最便捷的道路往凉州。各处关隘皆持我符令通行,如有阻挠者,亦可以我名义就地斩杀。”
杨歆应下,向公子端正一礼。
而后,公子又去见皇帝和太后,向二人告辞。
谢太后听罢,看了看沈冲:“如此说来,往凉州这一路,便只剩下太傅护送?”
沈冲道:“除臣之外,还有杨司马及五十精兵。太后放心,臣有桓都督符节,可畅行无阻,十日后便到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