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把头埋得更低了。
他心里又乱,又空,又发疼。只想着: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人往高处走,就得甩开阻碍,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你既然都知道,干什么还要问我啊?
“你是这个家的主人。你要什么,我都只能给你。你想让我做奴仆,做侧室,甚至将我转手让人,都是依着你的。这和我心之所想,又有什么关系?你盘问我,又有什么意义?
“是要看我流着泪,哀求你,挽留你的心吗?要看我如何决绝,激烈地一刀两断,伤害自己,或伤害别人吗?还是要看我失魂落魄,为得不到的事黯然,渐渐地迷失吗?
“别逼我了……好吗……”
齐湄看他在昏暗之中呆呆立了这么久,一动不动的,身子高大的轮廓显得那么孤单,渐渐融化越来越暗的夜色里。
她自己安静了一会,怒意消散了一大半,心也软了下去,长长叹了口气。
“罢了。阿牛走过来些。”
他慢慢地走了两步,走到她面前来。
齐湄站起身,一把环住他的腰,紧紧把他抱住了。
“妻主……”
阿牛的心,在暗室里,在她耳边砰砰地鼓跳,声音那么大。
齐湄轻声道:“我听闻,宋春帆一向娇养,他忽然来家,总是为了我拒婚的事被他知道了,有些怨气。我只是……怕他年小不懂事,欺负了你。”
阿牛却是在想:
“她还不知情况,就先替小公子说话了。可见是看重他的,只是碍着我在,还要辛苦平衡。
“她说,小公子不懂事,那就是要我懂事些。
“还好……这好似,是要并存的打算。”
这么想着,他稍稍安定了些许,低声应道:“他不曾和我为难。妻主也不要多虑,宋小公子是个很可爱的小儿郎,只是如今年纪还小,经历少些,以后大了便好了。”
“你这么说,我有点不放心了。”齐湄道,“看你言下之意,他今天确实来意不善,只是你包容了他,才没有闹矛盾。”
“妻主,你放心,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绝不会和主夫为难的。”
这话听得齐湄一愣:“嗯?你说什么?什么主夫?”
“或者说……正夫?”阿牛换了个说辞。
“这意思我知道,但这意思我不知道。”齐湄忽而一顿,失笑,“唉,都给我搞乱了。”
阿牛抿着嘴,不敢多说话。
他怕说多了,他的难过又倾泻出来,扫了妻主将要新婚的兴致。
“阿牛,你该不会是以为,我要娶宋春帆吧?”
“……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娶了你呀!”
“……我又不是真的。”
“那你还是假的不成?是不是今晚上月亮一升起来,你就要披上一件不知道从哪来的衣裳,说你要回月宫了,然后就飞走啦?”
阿牛忽然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齐湄顿时慌了:“哎呀!这怎么……我就是看你情绪不高么,随口开个玩笑,你别恼了。”伸手往他脸侧摸去。
哦,还好,没有水痕。
但她手心贴合到的肌肤,一下就热了起来。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觉得我娶你,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一旦有个小公子做比对,我就会攀附上去了,是吗?”
“妻主不是攀附,是应时而动。”
“不要粉饰啦,我心里清楚着呢。”齐湄笑道,“但我不娶亲也就罢了,要娶就娶个合心意的。小公子虽好,对我来说,却不如你更合我意。”
“可是,我又没有身家,可以帮到妻主……”
“我娶到你,也未曾下聘礼,未曾三媒六证,亲自相迎啊。要说假的,咱们都是假的了。”
“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你一直不肯接受我,莫非总是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阿牛很着急:“我没有!是……是妻主你不要我,我才想的。”
“咦?怎么个‘不要你’?”
“我……我……”
阿牛心里慌得很,脸上更烫,舌头打结,可真是说不清楚了。
齐湄的手指如拨琴弦,在他后背沿着脊椎往上弹弄,停在颈后突出的骨节上轻抚,语气满含玩味的笑意:
“我何曾说过不要你?又怎么做了让你误会的事了?
“难不成,是我前段日子忙于差事,忽略了我家夫郎?
“我原想着,怕你觉得我要求过分,唐突了你。没想到,却让你生出哀怨之心,怀疑我的情意?”
阿牛一低头,就觉察齐湄抚着他脸侧的手,在他耳畔划了个半圈,拇指找准了他嘴唇正中,轻轻一点。
接着,她的气息忽然靠近,柔软的吻落在他的唇间。
“妻主……不要再开玩笑了,我……”
他就快喘不上气来了。
“嘘——这可不是玩笑。我这是要好好地跟你说道一番,把这要不要你的误会,都给你解释清楚。”
“妻主,我清楚了!我已经……”
阿牛还想慌张地解释,齐湄的手指,又轻轻按住了他的嘴唇。
“不,你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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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个从不清楚到清楚,后来又不怎么清楚的夜晚,齐湄晨起迟了,只是趴在铺褥之间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