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来……
众人目光向这宴会一角扫去。
河东节度使郎捷,时年而立。所有人见了她这望着杏花独饮的模样,不由得想到从前事来。
如今,距离当年那场灾祸已有数载,郎捷官场顺遂,家门和顺。也娶了郎君,又在去岁秋日里生了孩子,看似和正常女子一般无二。同僚们都有个共识,不要再提那昔日的断袖之好了。
只是,又有一桩新的发现,让人难以压制住心中的好奇。
“你们可曾听说,咱们这位郎将军,为何放着京城多少名门公子不要,却偏偏跑到穷乡僻壤,求娶那位管氏夫郎?”
“莫不是圣眷正浓,不好与门阀结交,向皇上表态啊?”
“嗨,女子娶亲,哪有这么些道道?若担心这个,只找了相好的男子生后嗣,却谁也不娶,不是更好?”
“这个我倒知道些。和光县匪患之后,论功行赏时,郎将军手下有一心腹忽然诉冤,道是愿以功劳相抵,曝出一桩族霸在地方上一手遮天的旧案来。于是奏请刑部重开卷宗,郎将军请了命,亲身前往调查,走访乡里。到那管氏家中问案时,管氏郎君是个人证,就此结识的。”
“那管氏定有什么特别之处。否则,怎值得如此钟情?”
“这算你们说对了。昔日啊,我去郎将军家吃满月酒,曾见过那管氏郎君一面。你们猜怎么?虽说是男子,但那眉眼之间,颇有几分像是曾经那位探花娘,林官人呢。”
“原来……她还是想着这茬,找了个替代?”
“曾经沧海难为水,她这么做,想必也有她的苦衷。大概是没什么办法才做此折衷之举吧。”
“无量天尊,此情真真的可怜。那郎君自己,知不知道这事呢?”
“哎哎,你们啊,知道就算了,可别节外生枝。虽说这管氏夫郎只是那林娘子的替代,可郎将军对人宝贝着呢,整日捧在手心,百炼刚都化了绕指柔,一点也不亚于昔年对林娘子呢。”
“这我也知道。那林娘子叫林越,她如今这个,也叫悦哥儿,只不知是哪个悦字。这名字、相貌都相似,自然值得跑大老远把人娶出来供着。”
“原像是一段佳话,只是,我担心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郎君,早晚也得知道……”
那言语顺着微风,一路飘到郎捷的耳朵里。
她只笑了笑,又自斟一杯。
哪有这些伤春悲秋?不过是看着杏花红了,想着悦哥儿生辰近了,她又得动上一笔私房,置办出一整套的头面、满把的戒指、时新的脂粉……
哎呀,她可是攒了许久的金银锭子,宝石珠子呢,一朝都归了公。要说不肉痛,那也不可能。
只有一点点痛。
一点点。
只要悦哥儿笑一笑,亲上一口,这一点点还能算得上什么?
想想就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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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完结,米卡睁开眼来。
“看完了?”棠梨有点期待,“怎么样?”
“嘿嘿,女主很会撩。”
米卡高兴了一会,沉浸并不久,就催:“有没有下一个?”
“有倒是有。你从前喜欢那柜子里王侯将相的故事,下一篇你可能有点熟悉感,因为要说的事,与它有关。”
“还是权谋文那熟悉的味道?”
“不,这个故事,是权谋的蝴蝶效应。在宫斗看不到的小小角落,一个织锦郎,一个绣娘,同命相怜。”棠梨打开匣子,拿出的却是一方手帕似的东西。
“看起来有点意思。”米卡伸出手去触碰。
棠梨伸手点亮了桌上一盏香薰灯:“上一篇自水波涟漪中起,这一篇,你先看看这火光……”
第10章 穿过千条丝(1/8)
一路跌跌撞撞地逃跑,叛军士兵们的粗声呼喝犹在耳边。
直到出了皇城地界,在运河边的野渡口坐上了小船,绘纹这才木着脸,回过头,望了一眼。
宫门望不见了,连天的红墙隐没在暗夜里,那中间腾起来的滚滚火光和黑烟,还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些。
绘纹含着一汪眼泪,随着船晃了晃,还来不及落下来,就被寒夜的大风给刮散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
袖子、裙子都擦破了,带着血。
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她分不清楚,也记不起是怎么回事。
等她定了定神,也不知是多久之后了。
她记得,下了船,租过车,走过路,也雇过驴马。也不知道是什么撑着自己,只是一直往东南方向,一直逃,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然而这一时的安稳,也捂不住了。
破旧柴门,一脚就被踢开。
身着铁甲的叛军士兵,这就追了上来。
军刀,青光寒彻骨,随着乱哄哄的呼喝声,带着腥风,砍到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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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纹一个激灵,醒了。
没死?
是噩梦?
她还穿着那身沾满泥土灰尘的粗布衣裳,像只丧家犬似的,蜷在这破旧小屋里唯一的板床上。身下的草席很旧了,和着她的汗水,散发着腐烂前兆的臭味。草茎间那些破洞,扎得她背上、腿上一直刺痒。
门窗上的木板、草纸,名存实亡。阳光能大咧咧地透过那些缝隙,直直射到她眼睛里来。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