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不是我不肯说,是你不肯信。
“这关键在你,不在我。你对我做什么,都没用的。”
郁王手下一张俊脸已经气得显出狰狞的神色来。
“你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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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好后悔的?
难道这事还能听绘纹的么?
郁王手下,果然好手段。
三天内,对绘纹没打没骂,除了一种提神的药外,不给她吃任何东西,只在喂药时稍稍喂一些水给她。
药力虽好,毕竟抵不过长久疲惫。后来,在喂药之外,但凡她吊得昏昏欲睡时,一盆冰块就兜头泼下来。
现在天气还热,若用一小碗碎冰,和一勺果子露,滴几点蜂蜜,拌上几块甜瓜,那真是绝佳的享受。冰价腾贵,存放又难,普通人家一年到头也未必吃上一次。像这样子一满盆一满盆地消受,真是奢侈的刑罚。
好在,绘纹早已经看清,任何煎熬,总有尽头。
郁王手下又是此道的行家,自然有分寸。
三天过去,绘纹被消磨得苦了,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她终于被放下来,整个人像沙袋似的被搭在椅子上。
还没一会,郁王走了进来。
“她还嘴硬么?”
郁王手下道:“这三天,无论怎么问,都不肯说出那东西的下落。只怕还是惦记着祁王那边。”
郁王笑着问:“那你就没问问她,祁王应允了她多少好处?值得她这般?”
她们这么说着,仿佛绘纹不存在。
绘纹手脚没再被绑,坐下去后,什么也没在意,先从桌上壶里倒水喝。听她们主仆来回说了一场,才轻声道:“你们错了。”
郁王手下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绘纹趴在桌上,半阖着双目,慢慢地道来。
“我一直说的,都是实言。
“东西我毁了,用火烧了,连灰也没剩下。
“我若为了祁王,明知她要这个,我敢如此做么?
“我只是个宫差而已,什么富贵,什么功绩,都不是我能消受的。我毁掉它,就是因为不希望宫中那样的杀戮继续下去。
“那东西过了我的手,我就不能交出去。无论是给了郁王,还是祁王,我都会被灭口的。
“但我心眼子蠢,我只有一个计较。
“若这桩秘密,只有这一件证物可佐,它不在,秘密也不会存在。
“没有秘密,我在其中也没有作用,自然也不会丢了命。
“因为若我胡说八道,讲出这没有证据的秘密,那不过是些疯话罢了,谁又会信?
“我毁了它,得利者更大的是谁,只怕郁王殿下比我更清楚。
“我想要的,只有我的命。”
说完,才疲惫之极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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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起来。”
绘纹被人用脚拨动着,这才从睡梦中醒来。
“你这娘们,当真好运气。偷了郁王行馆的东西,没被郁王侍卫当场打死,倒还留了条贱命。”
听口音,不像流霞镇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郡什么县。
鼻端传来潮湿的霉味,耳畔是铁索撞击的沉闷声响。绘纹张开眼睛,只见薄底的皂靴正要往人脸上踢来。
她急忙一骨碌爬起,刚醒过来的头脑还沉闷着,稍稍思索,才明白了郁王对她的安排。
把她说成一个饥馁的小贼,得罪了郁王,那么即便她口中说出什么对郁王不利的话,别人都不会信了。
“我就是一时糊涂,初犯而已,又算不得什么大错。”绘纹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模样,“那如今,我这不也没死吗?你说什么鱼,要把我怎么样?”
“初犯?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痨鬼模样,像不像个良民!皮得这样子,怕是这枷锁都没你的脸皮厚!”
解差狠狠啐了一口。
“真倒霉。看着也没什么油水。起来,贱骨头,老娘解你长差,去西边服役,修运河。”
绘纹嘻嘻一笑:“多承您老照顾了。”
解差气得直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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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纹也不知道西边的运河究竟在哪,一路就是解差赶着走而已。
开始很苦,走的是官道,偶有骑马的和坐车轿的经过,囚犯还要戴着枷跪下去,等富贵人过了才能站起来。
一个无辜的人,渐渐也被束缚得整日低着头,成了习惯。
“怎么样,如今可是学乖了?”解差有些得意。
绘纹勉强赔个笑道:“您对我还是好的,我谢谢您。”
如此搭上了话,时不时灌些米汤,那解差倒也面色和缓多了。走了六七日的光景,解差说,路程还有一半。
绘纹自知道身无长物,一个铜子儿的好处也没法给她,只得继续撑着精神,把嘴边的话酿成十二分甜,捡着那最好的说。解差也觉得这人嘴上虽油滑,但身手还老实,不像个麻烦人,便给她松了枷锁,换了身旧衣裳,自己也脱下了差服。
收拾停当,继续再走,到日上中天。忽然前面一匹马,载着个风尘仆仆的行人,一路扬起尘沙。不十分匆忙,却也是个没有余裕时间的模样。
绘纹一听到马蹄声,差点又跪了下去。还是解差轻轻啧了一声,才提醒她,现在她可以轻松些了。
她默默自嘲着:“从前没发现,我啊,膝盖也是软的,骨头也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