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公公有些诧异,想起先前从落魄时一起过来的黄阿姐,心中不由有些感慨。太子殿下竟还记得已经出宫的黄嬷嬷的养育之恩,这如何不叫人心酸呢?
“是,是,老奴今日就差人去送信。”应公公哽咽着说。
纷纷罢了,李络扶着朱嫣在椅上坐下。朱嫣还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脸上一片绯红,像是个煮熟的番茄。她自觉面上的热烫丢人,就将面孔轻轻地侧开了。
“嫣儿,你以后可要小心些身子了。”李络轻轻地拍了下她的手背,说道,“可别和以前一样胡闹,尤是不要再到处追着鹦鹉跑闹了。”
朱嫣听了,有些懊恼,拽着手帕答道:“知道了!知道你心疼你的宝贝鹦鹉。”
“……”李络被噎了一下,叹口气说,“我心疼的是孩子。”
好在朱嫣没多嘴犟。她也不过是想趁机占占嘴上便宜,心底也知李络不是当真心疼可怜鹦鹉。
送信的宫人出门去了,接下来的几天,长定宫就未曾消停过热闹。先是皇帝的赏赐如流水似地搬入,接着又有各宫的主子登门道谢,还有太子妃娘家的亲眷领着滋补财礼递牌子入宫。长定宫上上下下,都忙的一团乱。
因太子妃有孕,不宜操劳,这些事都由李络与宋姑姑来招待了。好不容易上了灯,人能歇息了,李络的面色便显出微淡的憔悴来。他从未在哪一天和那么多的客人打过机锋交道,在灯下显得莫名有些疲累了。
朱嫣捧着一叠瓜子,悠悠在他的书桌旁坐下了,一副看笑话的样子:“怎么?这就不行了?不过是几个太妃围着你说了一通闲话,你就对付不了了?”
当初她可是在延康宫熬了好一阵子,日日对着太后三人的八卦追问呢!上了牌桌要问,到了佛前要问,晚上吹风也要问。李络才招呼了几个时辰,这就不行了?
就这?!呵!
听朱嫣幸灾乐祸,李络揉了揉眉心,摇头说:“祖母虽上了年纪,却很是精神奕奕……是我不中用,没法子一直哄祖母高兴。”
说罢了,他翻开手中一本书册。朱嫣定睛一看,见是诗集,便问:“怎么今日忽然想起看诗了?”
“想找个好些的名字。”李络道,“虽说还不知是男孩女孩儿,但先将名字准备好,总是无错的。我这里拟好了,叫礼部看了,再给父皇送过去就行。”
“这么复杂呀……”朱嫣眯了眯眼,有些嫌弃的样子,“那你慢慢取着吧。你取的名字,总归不会坏到哪里去,只一点,小名我可想好了。”
“小名?叫什么?”
“是女孩儿,就叫茱萸。音通珠玉,如珠似宝,岂不讨喜?”朱嫣一副美滋滋的样子,笑说,“是男孩就随便了,到时候再想吧。”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眼底流着一片春池似的暖意。昏黄烛火映在她瞳眸中,留一点摇曳的花光,分外惑人。笑是甜的,人也是甜的,叫人看了,心底便情不自禁高兴起来。
“茱萸……”李络喃喃地念了一遍,缓缓地点了头,“好。”
当初,他送过朱嫣一支发簪,上雕米粒大的茱萸,耗费了他许多功夫,还伤了自己的手。后来,朱嫣用这种发簪藏了纸团,悄悄将岐阳宫的消息递了出来。
没想到,朱嫣对这事记得这样清楚。
只不过,嫣儿好像光顾着给女孩取小名了,完全没考虑过如果这是个男孩该怎么办,只草草地说“到时候再说吧”。
“是女儿,小名就叫茱萸。”李络这样定了。
他伸出手来,将身旁的妻子揽入了自己的怀中。朱嫣嘴角一勾,手指绕着自己的发尾,很顺从地依在了他的肩上。
“李络,你说,大名儿叫什么呢?你们李氏的女孩儿,都是取的双名……”
“秦风有言,‘颜如渥丹,其君也哉’;不如,就以‘渥丹’为名,如何?”
“听着拗口,算了吧。”
“美玉为琼,上者为仙。不如以此二字为名?”
“我外家有个舅母,名字就和这差不多,可不要吧!”
“‘舜华’如何?”
“听着倒还顺耳,却也不那么地有味道。先记着,不到万不得已,就不用它。”
长定宫里,灯烛昏黄飘飖,融了无边夜色。宫窗上投出两道人影,依偎而靠。月明高悬,星繁云开,白玉阶上一片清华洒地,人间正是好风光时。
后记:
次年春,太子妃朱氏诞下一子,帝赐名“载”。
又次年,太子妃得次子,帝赐名“燮”。
再次年,帝驾崩,太子络即位,改元丹初,大赦天下。太子妃朱氏得皇后宝册金印;长子朱载,得太子之诏。
丹初二年,李固于边域病没。正妃罗氏返京,得赐二品诰命。丹初三年,皇后有孕,于十月后产下长女,名作舜华。
舜华公主极受宠爱,且天性顽劣,好动如风,没事就上房揭瓦,爬树掏鸟,堪称宫中一霸。不过,等公主渐渐长大,人到了十五六及笄,也便逐渐地文静端庄起来。再加之公主貌美,一时间爱慕者无数。
公主与宣平侯府的少爷乃表兄妹,青梅竹马,于十六岁时订婚;公主出嫁的消息,惊碎了京中无数公子少爷的芳心。
此乃后话,留待日后再议。
说回宫中事——史载,帝爱重皇后朱氏,再无纳娶妃嫔。帝后二人,恩爱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