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梦竭力将手中长剑掷去,劈开那阴毒的掌风,至此,再无力应敌,滚倒在了飞絮狼藉的青石板上。
庭中杀伐骤歇,萱娘凝气收掌,望着地上艰难挣扎的花梦,轻蔑一笑。
震荡于夜幕里的飞叶渐渐飘降下来,萱娘转头,看向手里抓住的环佩,慢慢道:“你究竟是个罪臣,还是个功臣呢?”
环佩的脖子被她掐在手中,早已吓得没有人色,哪里还能思考这似是而非的问题,萱娘便在她耳边体贴地解释道:“你若是个卖主求荣的罪臣,我即刻就毙了你跟那小子的命,你若是个功臣,就给我好好地发挥噬心蛊的作用,让那小子乖乖替我办事、杀人。”
环佩醍醐灌顶,忙道:“徒儿当然是功臣……功臣!”
萱娘阴阴一笑,道:“念蛊咒。”
环佩一个激灵,赶忙把眼睛闭上,凝神念起咒来,萱娘顺势看去,果真见得竹影底下,莫三刀瘫倒的身体开始有所变化。
他先是弓起身子,蜷缩成一团,在地上痛苦地挣动,时而摸摸胸口,时而又摸摸喉咙,片刻之后,他突然一震,整个人便像是恢复了正常似的,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长手长脚地立在幽篁之下,眉头深锁,面色阴鸷,双眸映着书斋内明晃晃的灯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萱娘满意一笑,向环佩道:“让他把他的刀捡起来。”
环佩遂只管闭眼念咒。
莫三刀抬手把嘴角的血渍擦了擦,上前几步,把自个的赤夜刀捡了。
萱娘继续道:“让他杀了那丫头。”
环佩微微一震,嘴唇不停,却缓缓蹙紧了眉头。
花梦匍匐在冷冰冰的地上,望着莫三刀渐渐逼近的高大身影,听着萱娘所下的残忍指令,心中真是如被飞雪冰封,又如被烈火炙烤。
“莫三刀……”她颤声唤他,眼见得他拖曳在地的刀尖越来越近,刀刃都快要映出自己的脸来,彻底慌道,“莫三刀!”
朱宏文在后轻轻一笑。
那高大的黑影从头罩下,像一座大山,要将她压入地狱,紧接着便寒芒掠起,花梦闭紧双眼:“你若敢杀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少女的尖叫声带着深深的控诉与恐吓,响彻花庭,响彻长夜,响彻心田。
莫三刀将刀扛在肩上,掏掏耳朵:“听到了。”
花梦一怔。
朱宏文、萱娘二人神色一变。
朱宏文望着面前这个神色散漫、却杀气大盛的少年,几乎是下意识地拔腿逃离,却只听对方一声嗤笑,下一刻,那把六尺余长的赤色苗刀便已经架住了他的脖颈。
血芒刺目。
朱宏文呆如木鸡。
萱娘花容失色。
“他刚刚打你了?”莫三刀盯着朱宏文,声音却是向花梦而去。
花梦惊魂未定,半晌方道:“嗯……”
莫三刀眉峰一敛:“打哪儿了?”
花梦冷不防他问起这个,瞧着他这副似魔非魔的样子,竟有些怔然:“后……后颈。”
话音刚落,莫三刀刀锋一翻,迅速拿刀背在朱宏文后颈上狠狠打了一记。
朱宏文大叫。
“还有哪儿?”莫三刀又问道。
花梦心跳慌乱:“没、没了……”
莫三刀轻哼了声,猛地又在朱宏文肩上打了一记,这一下,竟硬生生将他打跪在了地上。
“文郎!”萱娘在后叫道。
朱宏文满面恨色,却因先前松林一战元气大伤,加之适才攻击花梦时耗尽内力,此刻竟是反抗不得,莫三刀拿刀贴着他咽喉,转过身来,向萱娘道:“还不把你那不靠谱的徒弟放了?”
萱娘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一幕,向环佩大骂道:“你刚才究竟下的什么?!”
环佩亦万料不到莫三刀中蛊之后,还能神智如常,当下又震惊,又羞愧:“的确是师父教的噬心蛊啊!”
萱娘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继续念蛊咒,控制他!”
环佩一震,自也想看看这蛊究竟下得成功与否,当即又闭上眼睛凝神念咒,念了半天,猛听莫三刀叱骂:“你再聒噪我先砍了你!”
环佩面无人色,忙噤声摇头。
萱娘神色大乱,怀疑环佩所下的蛊对莫三刀根本不起作用,与朱宏文对视一眼,飞快调整思绪:“你把文郎放了……我不会伤害这丫头的。”
莫三刀眉眼冷冷,正要说话,花梦忽道:“环佩现在与你命脉相连,她不能有事……一人换一人。”
莫三刀先前要萱娘交出环佩,只是担心环佩再被她逼迫念起蛊咒,真个控制了自己,这厢听花梦说中蛊者竟然还与下蛊者命脉相连,当下不给萱娘半分商量的余地。
“先让这四个退下。”莫三刀转头示意了下墙边的那四个宫女,刀刃顺势向朱宏文咽喉上压去。
萱娘目眦欲裂,含恨发令:“退开!”
那四名宫女互望一眼,悻悻退下。
萱娘深深呼吸:“一人换一人,数三声,一起放。”
莫三刀道:“好。”
三声甫毕,莫三刀踢走朱宏文,萱娘放开环佩。
庭中一时寂然。
萱娘扶住朱宏文,只觉他的身体陡然虚弱如一张残破的白纸,胸口险些窒息。
“待会儿我再来找你算账!”萱娘盯着莫三刀狠声说罢,将朱宏文托起,便要纵身逃去,突然夜风呼啸,刮得满庭树叶哗然大响,远空上随之传来猎猎脚步之声,截了二人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