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薄唇略有些清冷,她抱着他的腰,一点一点地描绘亲吻。
马儿此时行至一棵树下,参天的大树枝繁叶茂,微风徐来,吹得满树的树叶发出哗哗声,仿佛羞怯于有情人香艳的一幕,在迫不及待地东躲西窜,非礼勿视。
……
慕瑜是半月后离京的,带着两子一媳,此外身无长物。
坊间早已流言纷纷,长歌有所耳闻,虽大都胡说八道,但有几字却是说到了她心尖上。
——一生戎马,权势滔天,黯然身退。
可不是吗?
她的父兄一生戎马,权势滔天,终也只能黯然身退。
不退又能如何?比起前世结局,能退,已是万幸。
一连晴朗了半月,皆是烈日高照。这一日天上却陡然厚积了云,看不见日头,风自晨起开始吹,呼啦啦的吹了大半日,至午时时分颇有些飞沙走石遮天蔽日。眼见就有一场大雨将要下来,长歌心中暗暗庆幸,今日走不成,可以多留一日也是好的。
没想雨没有下来,乌云反被吹散,午后,天光又亮堂起来。风仍旧吹着,雨却显然下不起来了。
长歌恹恹爬上马去。
她一连学了半月的马,就是为了今日可以骑马去送父兄,这样她就可以陪着他们多走一程、再多走一程,不至于被马车拖住了脚步。
时陌骑马在她身旁,两人再没带别人,赶至国公府。
镇国公府早几日便遣散了下人,这些人多半不愿走,尤其老管家,他是慕家的家生子,一辈子都在慕家,如今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了,要他离开情何以堪?他求慕瑜让他守在此处,照看慕宅,做不了粗活,每日洒扫还是可以的。
慕瑜终究狠心让他走了。
长歌懂得父亲的无奈。
他与兄长们此行不是离京戍边,还有归来日。他们是辞官回乡,永别帝都。
这宅子,往后都不会再有慕家人回来住了。
若是还留人守着,倒是平白惹那位陛下猜忌。
此时,慕瑜站在门口,负手回望“镇国公府”四字匾额,深邃的眸中映着铁画银钩的四字,便仿佛看尽了自己这一生。
慕云青与暮云岚两兄弟将两道朱漆的大门缓缓拉上,发出厚重粗嘎的吱呀声,最终在一道沉重的合拢声里戛然而止。
两兄弟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声叹息。
步下此生走过无数回的台阶,两人心里皆知,今日是最后一次了,不约而同走得格外缓慢。
慕府门口,所有的动作都仿佛被无限放慢。
终于,慕瑜缓缓收回目光,轻道:“走吧。”
一转身,便见到不远处静立的长歌与时陌。
长歌的目光久久落在半空,看几片枯败的叶子被风吹来,在镇国公府的牌匾前打着旋儿,缓缓吹落在台阶之下。
此情此景,难免让人想起一路走来,镇国公府所有的门庭光鲜,想到从前上门来的那些马车将整条宁安街堵得水泄不通,想到从前镇国公府的热闹繁华。
也就难免想到那十二个字。
——戎马一生,权势滔天,黯然身退。
长歌眼眶一热,她眨了眨眼,收回目光。牵着马儿走向父兄,仰头朝慕瑜扬起一抹笑:“爹爹,我来送您。”
慕瑜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落到她牵着的一匹枣红色小母马上,眼中的深邃浓重刹那间被惊讶取代。
“……你们在和我开玩笑吗?”
却是慕云岚脱口而出,他指了指长歌牵着的马,又看了看时陌。
“你何时学会骑马了?”
“就这几日啊。”长歌一脸的骄傲。
身旁,时陌走来,以他素来波澜不惊的嗓音道:“她说慕家除了她个个能征善战,今日父亲兄嫂离京,定也是潇洒恣肆,若是身后慢吞吞跟着一辆马车,反折损了慕家的风采,特意央着我教她骑马。她说,快马相送,方是慕家退场的姿态。”
时陌话落,长歌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指他往一旁候着的马车看去。
好像……是她想多了。
只见不远处的马车上,容菡含笑,徐徐下车来。
慕云青迎上前去将妻子扶了,返身回来,对长歌笑道:“你大嫂怀了身孕,如今胎尚未坐稳,不宜在马上颠簸。”
他说着,看向长歌,打趣道:“过意不去得很,如今这下,只得牺牲秦王妃的姿态了。”
长歌起初震惊,听慕云青打趣,也不恼,弯眸笑道:“没了姿态,却有后代啊,怎么说咱们都是赚了呢,是不是啊大哥?”
慕云青还未说话,慕瑜低斥道:“胡说些什么,都为人.妻子了,还是如此口没遮拦,让秦王笑话。”
时陌眉头微蹙,长歌忽地返身抱住他一侧的手臂,仰头对慕瑜笑吟吟道:“爹爹你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他如今是我夫君,又不是外人,说什么笑话呢?”
时陌眉头舒展,眼中不觉露出笑意,纵容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慕瑜一窒,方觉说错了话。
但他一对上时陌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便忍不住心生敬畏,完全无法像寻常长辈对晚辈那样随意。
也只有长歌能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在他面前撒娇胡闹。
慕瑜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指使长歌:“我还不知道你,若你能学会骑马你早就学会了,还能等到今日?快去同你嫂嫂坐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