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翰左边的位置有人,只剩右边的位置空着,但是右边空位再过去,就是古君然。
花篱努力忽视古君然的冷脸,厚着脸皮入座徐文翰和古君然的中间。
徐文翰是个戴眼镜的文艺青年,看起来不是很爱说话。
待花篱入座,徐文翰只顾着一个人喝酒,并不和花篱说话,花篱也不知道和徐文翰交流什么。
杨经理发现二人过了许久,一句话都不说,就开始帮花篱打破尴尬:
“文翰,花篱对春秋战国的历史不是很懂,你给她说说。”
拍历史剧,肯定要对相关历史做功课。
徐文翰是个嗜书如命的人,提到历史,兴趣就来了。
“花小姐哪段历史不懂?”
花篱也的确有不懂的,就顺势问了出来:“我琢磨了好久都不知道,宣姜,哀姜,为什么姓会在名的后面?”
似乎没想到花篱会问这个问题,徐文翰愣了一下,接着用食指沾了酒,一边在桌子上写下几个名字,一边说:
“姜是女子的姓,前面的宣字和哀字不是她们的名,是她们丈夫的谥号。在夏商周时期,女子称姓,男子有姓而不称,比如郑庄公叫寤生,他母亲生他的时候是在夜梦中惊醒,所以叫寤生,现在人习惯加个姓,那他就叫姬寤生,但在当时,没有人这么叫他,他就叫寤生,再比如孟姜女,我们不能以为她姓孟名姜,她是姓姜,姜是她的姓,而孟是老大的意思,所以孟姜女就是姜家的大女儿,周围人就称呼她孟姜。而宣姜,哀姜,这是春秋时期,君夫人最多的称谓形式,以夫谥加父国之姓……”
徐文翰的学识渊博,让花篱听得渐渐投入,酒桌上其他人已经开始交杯换盏,但丝毫不影响徐文翰的滔滔不绝。
花篱很认真的听着,徐文翰为花篱解释完几个问题,突然问花篱:“为什么之前把剧本退了?不喜欢这个角色吗?”
花篱摇头:“我老板说,宣姜在历史上德行败坏,不想让我演这种人物。”
花篱本以为徐文翰出生书香门第,又读了许多史书,肯定思想古板,提到宣姜的“银乱”,一定会一笔带过或者避而不谈,没想到徐文翰竟然毫不避讳,面色平静的问:
“是因为宣姜一女嫁父子三人吗?”
花篱点头:“是。”
徐文翰扶扶眼镜,笑了:“这种看法狭隘了,春秋战国在历史上本就是性/文化行成早期,那时的人对待男女之事,多开放,通融,大气,不能以现在人的德行思维视之。那时的男人,看不惯的通通杀了,那时的女人,看得惯的通通睡了,多肆意的事,如果要捡好德行的人物演,倒没这么鲜活了。当然,宣姜的悲剧另说。”
花篱第一次听到这么独特的观点,竟然有种醍醐灌顶的顿悟。
酒局进行到一半,大家都熟稔了,杨经理笑着问徐文翰:
“文翰,你觉得花篱演宣姜怎么样?”
徐文翰扶了扶眼镜:“委屈了。”
杨经理笑了笑,追问:“怎么说?”
徐文翰面不改色:“应该演西施。”
《战》整体说来是一出男人的大戏,所以留给女性的角色和戏份并不多,比如宣姜,就只是一个篇章里的小角色。
而不同于宣姜只是一个打酱油的小角色,西施算是《战》所有篇章里面,排的上号的大女主。
杨经理笑:“为什么?”
花篱原以为徐文翰会说自己勤奋有灵性的夸词,毕竟刚刚花篱为了能听懂徐文翰的史学论述,死了不少脑细胞。
可没想到,徐文翰又扶了扶眼镜,认真的答:“漂亮。”
徐文翰这个回答把满桌的人都逗笑了,谁都知道徐文翰虽是个导演,但也是个书呆子,这样一看,果然是个书呆子,就连夸一个女孩漂亮的语气,也这么僵硬死板。
花篱霎时间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偏偏杨经理是个爱开玩笑的。
杨经理意犹未尽的吃完两粒花生,瞧着徐文翰逗花篱:
“小篱,要不要考虑一下嫁给我们文翰,咱们文翰可是高材生,家里虽没什么钱,但父母可都是大学教授,肯定饿不着你。”
花篱脑袋摇成拨浪鼓:“杨经理你别开玩笑了。”
杨经理还不放弃,又逗徐文翰:“文翰,你可得把握住机会,现在娱乐圈里还会脸红的女孩,可太少了。”
杨经理玩笑开得越来越过分了,急得花篱直摆手。
徐文翰低头沉默,不再说话。
杨经理见此,也不开玩笑了,转眼和其他人闲聊喝酒去了。
花篱和徐文翰被杨经理这么一闹,都不说话了,只默默吃东西。
*
花篱这场饭局赴得非常值,成功拿回了宣姜的角色,饭局散了以后,大家一起从酒店出来,准备各回各家。
但没想到,天上下起了雨,春天的雨往往很大,还伴随着雷声。
雨太大了,饭局上的人多数没带伞。
因为酒店门口离停车场有一段距离,所以大家只能站在酒店出口的雨棚下面等雨停。
花篱站在雨棚下,看了看天,雾霭如墨沉,不由想起前年春天,在吊脚楼后山的那个晚上。
说是有流星雨,结果等来了雷阵雨。
那夜的雨,也有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