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晨惭愧,这没有剧本供她改,她就原形毕露了,一说就跑题,水了半天才到正题。
赶紧收回来。
“他这儿子人也不错,就是特别信儒家。儒家你别管是啥了,也是一家学说。他就很气啦。别看他们那朝跟你们列云家学说作官学一样,也把儒家捧得很高,可实际上用人是不拘一格的,皇帝更是拉一派打一派用得很熟。别看他是半路回来当皇帝,不过他小时候是他祖父当年的亲信照顾着的,所以该学的都学了,就……挺看不上他儿子这样。”
这不是跟他和父皇一样吗?裴昭心想。
“然后怎么教都没用,这个皇帝一度想废太子,但是因为跟皇后的情谊,到底不忍心。最后他没废太子,可是留下了一句话,你猜是什么?”
裴昭到哪猜去,猜了几句都不对,还得林晨来揭晓谜底。
“乱我家者,太子也。”
裴昭悚然而惊,一时汗出如浆。
他的父皇,是不是以后多年,常常在心中反复说着这句话?
他的父皇,是对他失望了多久之后,才以雷霆之势将他废除,冒险立小儿为储。却让他以为是年老糊涂,心血来潮。
糊涂的是他啊。
“后来……如何?”裴昭有些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后来没什么啊,他儿子就当了皇帝了,一般我们后世认为那个朝代就从他儿子开始出现问题,最终导致败亡。”
其实林晨也不太确定,她记得好像是这样。不过用来吓吓裴昭是蛮好的。也果然吓到他了。
“看你还傻乎乎的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她不无快乐地想。
裴昭是真吓到了,几夜没睡好,干脆不睡了,挑灯夜读。
读的不是他平日喜爱的那些文章,而是他随意看过,仅作了解的诸家学说。
说实话,算上重生的几世,他有近百年的时间都是信奉的云家学派,让他读其他学说的文章,他还是看不进去。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用云家学说的思维去批判一番,然后警醒,然后继续看。
有时候他也想,林晨所说是不是真的,他父皇是不是真的因为这个原因对他不喜?
这让他更睡不着了。
白天有时候想补觉,仍是睡不着,裴昭干脆去宫里,看宫中留存的竹简,看他祖父到父皇的施政。
裴昭从来不是蠢人,相反,他从小接触政务,这方面并非没有天赋。否则天子就算再珍视元后嫡子,也不至于犹豫到他四十岁,自己也垂垂老矣时才下手将他废除。
现在抛开成见,细细梳理父祖几十年治国的脉络,他才真正承认,林晨说得没错,是他错了。
甚至他隐隐摸到了一些父亲一直押着不提印什么书的原因。
这些想法和领悟他是没法对别人说的,只能倾诉给林晨。林晨看他颓唐得仿佛现在就想自请废去太子之位,让他爹选个幼弟来重新培养,也有点怕。
这药好像下猛了,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他不干了那可不成啊,她还有任务要做呢。
得安慰一下。
“其实也不怪你,怪你爹。”林晨几世任务做下来,也算了解人心了,很多时候人就是要给自己找个理由自我宽解,“你爹明明自己有一套想法,给你安排的老师全是云家的,你能不被洗脑么。”
裴昭这些天隐隐的也有怨意,但是后来自己又想到另一件事,怨意没了,人更颓了。
“父皇少时的老师,也是祖父安排的云家长者。”
他父皇怎么就没受影响呢?他也是真瞎,竟从没想过,为什么父皇登基之后,理应是他最亲近的老师,只得了一个尊崇的爵位,最后回家养老。而真正任用的人却是诸家俱有,只看他们合不合适,不管他们是何出身。
林晨张了张嘴,心说你爹把你带身边一起观政,不就是教你。说白了他自己太聪明看得透,就把儿子当成他自己那样,不直接教就能看明白。
这是另一种犯蠢吧!一定是这样,不能怪裴昭笨,只怪他爹自恋过头。
“怪你爹。”她最后还是斩钉截铁的,给裴昭留了点面子。
这时他们的报纸已经出到第三份,时间也过去了三个月。裴昭从颓唐中振作起来,想想妻儿的命运,尽管内心还是颓得不行,但再争一世的念头仍然占了上风。
谁甘心让出皇位啊。
那可是皇位!
裴昭用半年的时间,不动声色的,慢慢将自己身边没来得及换的人又进行了一次大换血。
云家学派的中坚人物还在他身边,所以也没人觉得被抛弃,但他以报纸编辑需要的名义,招了很多原本他从不待见的其他士子。
这些人安排在鹿园居住,方便做报纸,而他也常居于鹿园,与他们谈天说地,露出对云家学派之外的兴趣。
这下说得不好听一点,就像原本捂得严严实实的肉骨头掀开了盖,一群早就围在外面虎视眈眈的狗嗷一声就扑过来了。
原来啃着骨头的狗当然护食,可架不住肉骨头他自己对其他狗狗们招手啊。
不过裴昭也没直接招手,他又矜持起来,还在报纸上登出消息,说读者来信太多,报纸无法一一登出,打算印刷一套书,将有价值的文章印刷出来。
只是他无法一一辨别,想请一些士子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