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地下病房,胡院长才得知,一对情侣奇迹般的,从路守纪手里赢得了五天时间。或许自认永生计划已十拿九稳,又或许出于对爱人最后的仁慈,路守纪解除了对地下病房的全面监控。
那个漫长的多事之夜,病重的周家老太太短暂清醒过两次。
第一次,她静静悄悄地目睹了,两个年轻人如何用不渝的爱,无畏的勇气和顽强的意志战胜令人闻之色变的路守纪。
第二次,深受年轻人激励的老太太告诉胡院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做了路守纪“陪葬品”,她不甘心。那对年轻人为自己抢夺的宝贵时间,也是她的最后时机。她要反抗,哪怕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要试一试。
于是,自那晚起,一个病重垂危的老人和一个手无寸铁的医生,所有人眼中弱小的蜉蝣,展开了他们的撼树行动。
以卵击石,他们首先考虑到的是失败。
所以天不亮,胡院长便找借口,在路守纪下属的“陪同”下,秘密回过一趟办公室。把仅有的收集到的证据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胡院长的目的,并不是寄希望于儿子发现后立刻报警。而是即使他们最终失败,不幸命丧,至少一部分真相有希望公布于世。
胡院长有句话说得很对,多行不义必自毙。
命运的天平在关键时刻,终于选择倾向弱势的一方。
一场已不必再追究起因的大火,将所有的所有化为灰烬。
尘归尘,土归土。
“没有你们,我和周老太太不会成功,可想而知另一种结局会有多么惨烈。”风浪虽已平息,但胡院长眉宇间仍残存着隐隐余悸,“所以,老太太必须当面向你们道谢。我也一样。”
伴着一声郑重非常的“谢谢”,他站起身,向两位年轻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徐百忧忙跟着离椅起身,贺关也紧随其后,撑着轮椅勉强站立。
保护自己女人天经地义,贺关没觉得后来的发展和他有多大关系,更看重结果,“胡院长,该说谢谢的,是我和徐百忧。”
鞠躬还礼有点费劲,他朝胡院长竖起大拇指,很江湖气息地赞一句,“牛逼!”
表达方式相当社会,温文儒雅的胡院长难适应,不由一怔,而后会心一笑。
无端地想起当年乱点鸳鸯谱,他将慈眉善目的笑脸朝向徐百忧,“你读大学的时候,我就想把你发展成我胡家的媳妇,可惜云旗追你不上心。后来你们关系越走越近,我还指望着能你们从朋友处成对象。”
怅然叹一口气,“唉,现在估计没希望啰。”
话里话外风趣谈笑的成分居多,徐百忧只管轻松听着,唇角上扬。
旁边贺关可不乐意听,说笑也不行。
宣誓主权似的抬手环过爱人肩膀,他严肃纠正胡院长,“不是估计,是肯定没希望。”感觉分量不够重,还得煞有介事地补一句,“我们快结婚了,胡院长到时候来喝喜酒啊。”
“一定,一定。”胡院长笑道,“让我儿子给你们做伴郎。”
贺关拿架子,“我考虑考虑。”
“说的像真的一样。”徐百忧含笑低嗔,力道拿捏有分有寸,将满嘴跑火车的男人推坐回轮椅。
“胡院长没坐下,我怎么能坐呢,没礼貌!”贺关语气责怪,又想抬屁股离座。
“没事没事,都坐吧,都坐吧。”胡院长忙道。
虚头巴脑的客套来客套去,贺关不习惯,也讲不来漂亮的场面话。
等胡院长终于坐回办公椅,他像小学生一样举手发言,“胡院长,我有个事想不通,能不能问问你?”
胡院长爽气,“尽管问。”
“文老太太不爱路老头,为什么还会同意陪他一起服毒?”真相听到半截,贺关就产生了疑问,怎么都想不明白。
“因为迫不得已。”
和老太太近距离接触的两年间,胡院长已从一个外人变成了知情者,他说,“周老先生因病过世后,群龙无首,周氏集团内部就开始了派系之争。江山易打不易守,人人忙着争权夺势,谁还会专心做事。集团内部腐化严重,说是名存实亡也不为过。多年前那场矿难,如果没有路守纪,公司早已经破产清算。”
徐百忧听到这里,忽的想起周嘉璇那句,爷爷很爱奶奶。
并由此得出,“为了保住父家企业,老太太才会忍辱负重,向路守纪妥协?”
“没错。”神色一瞬显得有些黯然,胡院长扼腕道,“那么庞大的家族,竟然出不来一个栋梁之才,到最后只能靠老太太苦苦支撑,悲哀啊!”
徐百忧沉默地垂下眼帘,不禁又想起那场被路守纪极尽嘲讽的拍卖会。
一张张周家人的面孔早已模糊不清,可她犹记得那竞拍场面是何其的激烈。
没有硝烟,却胜似你死我亡的战场。
不再是血亲,更像是世仇。
贺关余光瞥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条件反射的动作,把手伸过去给她牵。
感觉掌心一凉,他收拢五指,也没看她,径自问向办公桌对面,“现在路老头死了,所以周氏集团也跟着完蛋了吧?”
“不会。”胡院长说,“老太太在接受路守纪的安排前,提了一个要求,陪他‘永生’可以,但要名正言顺。两年前,他们秘密领了结婚证。路守纪没有立遗嘱,老太太现在是第一顺位,也是唯一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