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离贺关太近,隔着半米远,她站定。
“好些天没见着你了。”婷婷轻声开口。
其实还不到十天,但想一个人,对时间的感知会出现偏差。
鞋底来回磨着一粒石子,贺关在想心事,只听见风把女人的声音吹进耳朵,没听清声音里的内容。
他挑起眼皮,敷衍地嗯了一声,又把头埋了下去。
婷婷有些局促,越发觉得冷,抱紧胳膊没走,也没再同他说话。
有一回小姐妹们唱K,娇娇酒后吐真言,贺关第一次进她房里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就是故意做给婷婷看的,好让她断了念想。所以,她才会说,贺关是没心的。
婷婷天真地问,那之后呢?
娇娇不答,只抱着婷婷笑,笑得好大声,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笑着笑着,娇娇又哭了,哭得更大声,像是天下最可怜的人。
婷婷心软,也跟着淌泪。
她以前觉得认命是最简单的活法,可当和小姐妹哭成泪人的时候,她又觉得,认命才是最难的活法。
婷婷有心,虽然不活泛,但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此刻傻傻站在风中,守着不怎么搭理自己的贺关,婷婷忍不住想,没心的他会喜欢人吗?
婷婷不敢深想,想深了容易对已然如此的命运不甘。
她悄悄拍打冻木的脸,重新提起说话的勇气,“我二弟考上了盘河五中,我要回去给他开家长会。我可以顺道去看看你奶奶,有东西需要捎给她吗?”
“卧槽!”
贺关以为她早走了,冷不丁又听见她蚊子一样的声音,前一句干脆没听着。
后一句听完,指间的短烟被风烧旺灼到肉,他爆句粗口,甩着火辣辣的右手,重重踩灭烟蒂。
心不在焉,瞬间忘了婷婷在等他准话。
“怎么还不回来?”贺关朝诊所方向不耐烦地张望。
婷婷顺望过去,没胆子问他在等谁,怯怯盯紧回自己的脚尖,重复道:“我去看看你奶奶吧。”
“不用了,我才打过电话,奶奶身体……”
贺关话没说完,越过婷婷,飞快跑向马路中央。
婷婷后知后觉,慢下好几拍回头去找,贺关站在什么人跟前,像在发脾气,声音又急又大。
“你过马路能不能左右看着点,慢慢吞吞,活够了找撞呢?!还有,买个药为什么也这么久,我以为你迷路了!你知不知道?!”
肩宽背阔的贺关把那人挡得严严实实,婷婷看不见,凭直觉也能做判断,肯定是女人。
她没有听见那女人出声,倒先听见贺关软下语气。
“你瞪我干嘛,我说错了吗?好好好,我错了,不是你找撞,是那傻逼骑车不看路。我骂他两句怎么了,骂两句又不会掉块肉。你跟他熟,还是跟老子熟啊?”
婷婷实在太好奇,偷听又怕被他们发现,过马路往“梦巴黎”疾走,到店门口才敢回头偷偷瞄一眼。
她只看见贺关关了副驾车门,小跑绕过车头,坐进驾驶位。
茶色玻璃后面藏着怎样一张女人的脸,婷婷想看却看不清。
轿车远去,她好半晌仍回不过神,娇娇在店里喊她几声,她也没有听见。
*
出了车稀人少的瑞安路,又是川流不息的繁华主干道。
霓虹灯装点着参差的高楼大厦,映衬出城市上空盛大而绚烂的夜幕。
贺关和徐百忧各怀心事,很长一段时间,车厢里安安静静。
贺关开着车,时不时偷看徐百忧。
徐百忧则一直侧脸面向窗外,心事过境后,很享受平静时光。
“你买的什么药?”贺关忍不住开始没话找话。
徐百忧注视着窗外城市灯火,“芬必得。”
“止疼药要少吃。”
“嗯,偶尔吃一次。”
聊死一个话题,贺关又另起一个话头,“我星期二去博物馆,能看见你吗?”
徐百忧抠开两粒药片,“不一定,我不在展区工作。”
贺关听不明白,“那你在哪里工作?”
豆浆没喝完,徐百忧就着一口服完药,对他说:“博物馆公共展览区和办公区域分属两栋楼,我上班一般在办公楼。”
“我能去办公楼找你吗?”
“不行,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
贺关还想说话,就见徐百忧有些神经质地回头望了望,像找什么东西。
“你看什么?”
“没什么。”徐百忧摇头,自己也拿不准,“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跟踪这事可不能掉以轻心,贺关透过后视镜仔细观察。
主干道车流量大,但他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
“我不喜欢看电影。”徐百忧闭着眼,轻揉着太阳穴,说,“可能是我这段时间太累了。”
“你睡会儿吧。”贺关调高车内空调温度。
“睡不着。”徐百忧慢慢睁开眼,“我不习惯在车里睡觉。”
贺关恰恰相反,他最喜欢在车里睡大觉,于是问:“坐长途车也不会犯困?”
徐百忧点点头。
贺关一乐,“正好,下次带你出去玩,你负责开车,我负责睡觉。”
“我也不喜欢出去玩。”徐百忧回应平淡。
“不喜欢看电影,不喜欢出去玩,那你喜欢干什么?”贺关随口胡诌,“自己和自己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