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淡淡一笑,“不必麻烦,布面、花色皆要最上等的就好,要三日能做好的。”
见顾客如此爽快,柳老板娘眉开眼笑,拈着兰花指,将掌中算盘珠子拨的叮当作响,末了笑吟吟一句,“一共是十二两银子,订金先付五两就成。”
将钱袋打开,掏出一枚黄橙橙的金锭子,足有一两多重,“这些应是够了,剩余的钱是跑路费,劳烦你们伙计多走一趟了。”
原本是要走的,但秋桐对这个面生又出手大方的女子显然很好奇,扯着薛妙的袖子站在门前听着。
显然不止秋桐一人如此,角落里都在若有若无地窥视着其貌不扬的青衣女子,心中再回想一番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娘子?
“娘子可有带尺寸?”
秋桐热闹也瞧完了,这厢才转身迈出门槛一步,忽然被后面一声唤住。
“这位小哥请留步。”
柳老板娘道,“那位是怀庆堂的薛大夫,咱们城里的回春妙手。”
两人同时愣了愣,薛妙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
宛平慢悠悠上前,微微一颔首,姿态十分有礼,“来的匆忙,竟忘记了尺寸。但见这位小哥和我家夫人的身量相仿,如不介意,能否帮忙?”
这一说,薛妙不免有些尴尬,如今他是男儿身,身量不高,骨架纤瘦,且衣裳的领口都拉的很高,微微盖住喉结的部位。
虽然城中人都道薛大夫清瘦阴柔,但大都受过她的医治,因此无人多有非议。
薛妙一开口刚要推辞,宛平先一步道,“都说薛大夫神医妙手,扶伤无数,这点举手之劳都不肯帮么?”
柳老板娘也过来,帮着贵主说话,一来二去,薛妙再不答应,那就是不近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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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雪霞阁布庄对面的醉花阴酒楼上,正有一道薄薄的目光,从三层阁楼雅舍的镂花窗内,投在下面的街市上。
古朴雅致的亭台楼榭,画梁雕栋。
红乌木的雕花八仙桌上,珍馐美味,并没有动用分毫。
倒是一双修韧分明的手,握了壶清酒,自斟自饮。
傅明昭习惯了兰沧王的少言寡语,只安静地陪同着,不时提醒一句,替他添了些菜色,“将军有伤在身,酒,还是少饮为妙。”
兰沧王浅淡嗯了一声,举在薄唇边的酒樽仍是没有放下。
对面的男人虽然一派优雅闲适,但这些风雅动作做在他的身上,却是透着一股子凛冽苍茫的意味,仿佛他所面对的并非是安逸的富贵乡,而是血刃兵谏的黄沙场。
手微抬,薄唇如削,卷起千堆雪。
傅明昭暗自下定决心,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给将军找一个女子,专责伺候他日常起居。
从前跟着将军征战四方,睡过荒山,下过长河,再难的境遇都不觉得如何。可如今,天下平定,两个大男人仍然如此形影不离的,委实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堂堂傅家儿郎,已然沦落到要做这些添酒布菜的做活,好似哪处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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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朱砂蛇胆]狭路
“玄帝登基,建安肃清完毕,朝中更迭换代,已然众心一力,只是…”傅明昭顿住。
兰沧王收回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唯剩下河间府淳安侯,仍未招安。”
淳安侯的名头,在大燕,能算的上响亮。此人没有兵权,却养着四海门客,万事通达,江湖百晓,智慧非凡,曾为哀帝献过锦囊良策,深得哀帝崇敬。
人虽然不在建安,但影响力丝毫不减。
“回京了结手头这桩事,的确该去河间府走一趟了。”
不一会儿,兰花香幽幽燃起,打从珠帘外款款行来一抹柔媚的身影。
半抱琵琶,乌鬓如云。
“窈娘,见过两位公子。”红裳女子悠然落座,拨弦弄音,纤腰如蛇,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胭脂红粉,兰沧王纵横官场许多年,自然是见过太多,傅明昭心知,这窈娘也不是顶貌美的。
但近三年来,在外征战,的确少了阴阳协调的平衡。
何况军营中的妓子,兰沧王根本瞧都不瞧一眼,更别说沾染。
难得消受几日平静,傅明昭便挖空心思想替主上消遣,松缓享受一番。
窈娘檀口轻启,朱唇玲珑,小曲儿和着落珠般的琵琶吟,婉转缠绵。
眼波扫过紫衣貂裘的傅明昭,飘飘渺渺地落在窗边那个男人的身上。
傅明昭也算是建安才俊风流,不知迷倒了多少少女,但和旁边的男子一比,登时便黯然失色。
而此时,窈娘动人的眼波,并未引起男人的注意,反而专注地望向窗外。
目光落处,正是雪霞阁布庄一扇半开的窗户。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天青色藤花的罗缎衬在身上,而那被围在中间的少年,显得十分局促。
清俊白皙的面容上,挂着极不自然的表情,时不时张口说着什么,大约是在催促。
从这个角度望去,细挺的鼻尖儿,线条柔和的下巴,还有樱红饱满的唇。
倒是比一旁的女子,还要秀致三分。
傅明昭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便探身顺着往下瞧。
这一瞧不打紧,仿佛发现了新鲜事情,扬唇笑道,“那个小大夫,怎么混到女人堆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