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心情畅快,掂量着回去领了赏钱如何花用,一不留神却是箭光激射,一把将他的马腿穿了个正着。马儿哀鸣一声,受伤的后腿绊着了前蹄,猝然摔倒在地,面具人一声暗骂,将阮卿一提翻身落在了路边。
正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他方才还在嘲笑那守卫的小子初出茅庐轻易上当,那小子的同伴这时候就追上来了。
就这么一耽误的功夫,后方追来的三匹马几乎瞬时视线可及。面具人匆忙查看了一眼自己的马,只见那马儿侧躺在地,不断踢踏想要站起来,但后腿的箭头扎得太深,整条腿已经动弹不得。
看来不得不来一场硬仗了。
阮卿昏昏沉沉中似乎听到了面具人说话,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她难以分辨,现下满心都是惶恐。她深夜失踪,也没有人追来,恐怕要第二日天明从雪才会发现自己不见了,到时候这人不知都带着自己跑到哪里去,哪里还能找得到。
难道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好不容易见到了那个人,还没有来得及表明心迹,就要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在身份不明的人手中吗……
忽然间却天旋地转,只听得马儿长声哀鸣,那面具人将阮卿一把提下了马,凝神戒备起来。
阮卿奋力掀开一点眼帘,官道上远远的来了三匹马,其中两人都在马上拉开了弓,遥遥指着面具人。
是有人来救她了吗……
被面具人拉着的阮卿不由下意识地挣扎,面具人立刻发现了她的举动,随手甩出一把暗色的手里剑,稳稳地搁在了她的脖颈上。
他懒洋洋地开口劝道:“这位贵人,老夫的刀可不是什么水货,你再任性一下是会血溅当场的。”
那寒凉的刀刃似乎已经划开皮肉,阮卿的喉中一片刺痒,她明白对方并不是说玩笑话,默默停下了挣扎,一动不动地立在面具人身前。
只是当前方三骑逼近,月色下那眸如寒星的男人下了马,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时,阮卿还是忍不住眼里的泪水。
第15章
裴瑾瑜方才一箭将那面具人的马腿射了个对穿,此时带着满身寒气一步步走到面具人对面。
他面色极冷,手里一把良弓,玄铁的箭头指着面具人的眉心,身侧的纪密与纪柳二人各持着长剑与手里刃迅速地将他围在了中间。
面具人叹了口气,架在阮卿脖颈前的手里剑十分稳定,他用那嘶哑如被火烧的嗓子道:“裴二公子,幸会幸会。今日老夫只想请阮家姑娘与我主人喝个茶,还望裴二公子切莫误会。”
裴瑾瑜箭尖所指处既是面具人的眉心,也是阮卿的额头。他的手也极稳,目光锁定处却见阮卿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头既没有惧怕,也没有惶然,像是相信他一定能从贼人手中将她毫发无损地救回来。
他并不是没有杀过人,也不是没有救过人,如今指尖绷着这支箭,却像是重若千钧。
纪柳一双眼通红,她初出茅庐就遇到如此败绩,恨不能扑上去将面具人撕成碎布条儿,不由开口嘲讽:“你不过是个贼子,竟还端着气派!”
裴瑾瑜冷声低喝:“闭嘴。”
纪柳满脸不甘地收了话头,就见面具人虽然一动不动地挟持着阮家小姐,语气却十分幸灾乐祸:“还是裴公子讲道理。这么着,老夫知道你们只想救人,裴公子,你将手里的弓折了,你们都退后十步,老夫就将这丫头放了。”
纪密下意识劝裴瑾瑜:“大人,这弓可是……”
他话音未落,就见裴瑾瑜缓缓放下了弦上利箭,抬手将弓往自己膝盖上一折,便是一声沉闷的裂响。
跟了他近十年的良弓就这样被自己的主人亲手折断。
阮卿看着这一幕,她当然也听到了纪密那一声劝阻,那把弓对于裴瑾瑜一定有特殊的意义,但如今,他却为了她毫不犹豫地折了。
面具人笑道:“裴公子是个聪明人,现在你们退后十步。”
裴瑾瑜首先退步,纪柳与纪密二人跟着他一同往后退。
面具人十分满意地看着这三个裴家的佼佼者让步,他始终将自己藏在阮卿的身后,此时对方良弓已毁,又相隔十步远,再也不能威胁到他了。
裴瑾瑜一直目光锁定着他,面具人也毫无畏惧,一手挟着阮卿的肩膀,另一手握着手里剑慢慢地往后退。
阮卿不得不跟着他一起往后迈步,她即使处于生死之间,本应畏惧惶恐,见到了裴瑾瑜前来,却感到了一点安全感。
她最狼狈的时候都叫他看见了,同样也是他无数次地救她于危险之中。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面具人也渐渐放松了一点绷紧的手臂,他故作好心道:“裴公子,你们若是想要将这小姑娘全须全尾地带回去,就别想着追上老夫,老夫的飞刀可不是吃素的。”
纪柳忍不住咬牙怒喝:“你这厮!”
裴瑾瑜沉默到现在一直没有出声,他既没有怒喝宵小,也没有安慰阮卿,他只是神情冷肃,牢牢注视着纤弱女子身后的人影。
直到面具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像是判断自觉能够逃离,毫无预兆地将阮卿一推,如黑夜中的乌鸦一般轻点地面窜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裴瑾瑜甩出了袖中的机关,只见一枚乌黑的小箭直射而出,瞬息之间将那面具人脖颈擦下一串长长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