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画作过于凌乱写意,与真人还是大有不同,明娪摘下面纱,皱眉抱怨之时,尚且只有袁植一人认出她来。
左顾右盼一番,景驰有些心虚,“明姑娘,书院不比城内,你还是且将面纱戴着吧。”
叶琅也小心翼翼的劝说,“是啊小姐,否则回去了,老爷要责怪奴婢的。”
景驰听了,不由的一懔,原来明世伯知晓了她今日来此,还特意嘱咐要佩戴面纱。
天气本就炎热,她又在她娘的要求下厚厚涂粉,一层纱挡在面前,她只觉得自己出的汗与香粉都可以和泥了!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察觉到周遭的目光,于是还是勉为其难,重新遮住了脸。
远近皆是一片失望的感叹声。
还是要摆脱这些看热闹的才好,景驰对她道:“跟我来。”随后便转身。
明娪却回头瞪了叶琅一眼,低声道:“不许跟着我,去门外等我。”
“可是……”叶琅欲哭无泪,她回去要分别向老爷夫人汇报的啊。
明娪已经是用她仅剩的耐心在劝告她了,“你听话,待我出来便都告诉你,不会让你不好复命的。”
夫人在曾经嘱咐过,若是二人独处,自己可以不必打扰;而老爷嘱咐过,坚决不能让他们二人独处!
老爷是一个人,夫人和小姐加起来是两个人。
两个人的命令总比那一个人的更值得听些吧……
叶琅终于不再犹豫,转身向反方向离去。明娪这才满意,跟上了景驰飞快的脚步。
沿途有不少笑语都传进她耳中。
“元骋,元骋,这是哪位?怎的不同我们介绍?”
“咦,不对啊。我记得景家妹妹芳龄九岁,似乎不是这位……”
景驰时而也会回一两句嘴,“去去去!你们都很闲么?是功课太少了还是举业太好考了?”
不是很具有杀伤力的样子。
过了泮池,再向半山深处行走,便是书院中的讲堂、议事之处,景驰越过明伦堂地界,前方是一座三层高楼,门前匾额书着“尊经阁”几个大字。
景驰推开门来,请明娪入内。
甫一入内,顿感清凉。明娪这才察觉这做藏书楼地处山阴之处,一日中甚少有时间会被阳光照到,所以才会比别的地方少些热气。
待到关上屋内,阻绝了楼外的人声与热气,景驰才一回头,好奇问道:“咦?你身边的小细作呢?”
原来是个人就能看出叶琅就是她身边的小细作。
明娪笑眯眯道:“她嫌累,先去山门外乘凉等我了。”
“原来如此。”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有一丝警惕。
“你不是要还钱么?”景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总不能当着我众多同窗的面,露富。”
她到底欠了多少,能让他有自己即将露富的担忧?明娪捂紧了自己的小钱袋,瑟瑟发抖。
景驰递给她一张清单,趁她低头看时解释道:“这是昨日我算出的数目,虽然沿途花销当时都有记录,但难免会有疏漏,明姑娘还要仔细检查一番才是。”
明娪只是一目十行的从头望到尾,觉得景驰实在谦虚——他将时日与款项都写得很清楚,纵然其中有错,她一时半会也瞧不出来啊。
算出来的数目合理,明娪也并不怀疑,大方掏钱。
交接得如此顺利,他们的合作终于告一段落,明娪转了一圈眼睛,她似乎也该离开这里了。
“既然……”
“对了,跟我来。”
明娪的告别之语刚刚开了个头,便被景驰应声打断。
他真不是有意打断她的,只是方才走得匆忙,他恰巧在这短暂的静谧中才想起来,还有东西忘拿了呢。
景驰脚步匆匆,明娪无奈,只得跟上。
一路心思浮沉,明娪再抬头,眼前便是一块宽阔平地,几排屋舍较之藏书阁充满了生活气息。
是寝斋?
景驰与明娪对视一眼,女子入书院还好说,入寝斋也太过不便了吧……
于是他道:“你且在此处等我片刻,我取了画便来。”
原来只是要还她画么?
明娪想要出声唤住他,景驰却已经不见人影,不知进了那间屋舍。
真奇怪,往日里明明她才是冒失莽撞的那个,怎么今日的景驰也失了沉着?
正午阳光刺目,明娪不禁以手背遮住眼前一片日光,来来回回的思索着关于景驰的一切。不消片刻,景驰便已经有跑了出来,手上拎了她熟悉的画筒,临出门前还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纵然他状态反常之谜尚未得解,明娪还是忍不住被逗笑了。
接过画筒,明娪有些好奇的问:“不知景公子最后交上去了哪一幅?”
“你回去亲自打开看看少了哪幅便是。”
明娪狐疑的望向他,这有什么好卖关子的?
“成绩呢?徐先生有没有夸你画得好?”明娪又问。
景驰依旧顾左右而言他,“这种问题,倒像是家慈问的。”
明娪轻哼一声,挑眉道:“你不告诉我,那我现在就要看看,到底是哪幅。”
她说到做到,景驰却抬手虚止住了她的动作。
此处空旷,连树影都少,这炎热初夏的正午里,站在这里说话,岂不是白白被晒成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