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含玉惊住。
荣亲王面上却不见分毫震惊之色,就好像他已然知晓了答案似的。
他只是定定怔怔地看着乔越,半晌后笑道:“阿雪有着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眼睛,乔大将军的眼睛与她的像极。”
一样的墨黑,一样的幽深。
乔越并未接话。
荣亲王默了默后又问道:“不知她这些年来过得可好?”
这一问,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沉,甚至带着些微小心翼翼的味道,听得出来他心中此刻的矛盾。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阿雪”的事,同时又有些害怕知道。
怕什么呢?温含玉想。
她紧皱着眉,觉得人心当真是难猜。
不过,阿越的母妃不是早就不在人世了?夏君遥他不知道?
但,她并不打算插嘴,她只是看着乔越。
乔越没有回答他,反是问他道:“阁下方才说乔某母妃是阁下故人,这道无名之茶亦是阁下家乡才独有的野茶,不知阁下与乔某母妃可是来自同个家乡?”
“正是。”荣亲王点点头。
只见乔越稍稍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友人?或是亲人?”
“是友人。”荣亲王眸中有幽光,“也是亲人。”
“既是友人亲人……”乔越的眼神陡然变得阴沉,“为何从不见你们谁人给乔某母妃带过一句话或一个字?”
一直一直以来,母妃总是孤独的,哪怕她有父皇、有他还有阿陌,他仍旧觉得母妃是寂寞的。
直至母妃去世,他从未见过母妃的任何一个友人,更没有见过母妃的任何一个亲人,母妃也从未与他提起过有关她亲人友人的任何一个字,就好像她本就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似的。
但他知道,母妃心中是有遗憾的。
遗憾临终之前没能再见到家乡之人一面。
若是那么些年有母妃的亲人或是友人给她捎来一封信或是一句话,告诉她家乡如何,或许她便不会总是那般寂寞,或许她就不会早早就离开人世。
他记得很清楚,母妃临终前与他说过,她想念家乡了,想回去。
可他连母妃的家乡在何处他都不知,母妃从未与他说过,哪怕他想替她到她的家乡走一遭,代她看一眼她想念的地方,他都做不到。
就连唯一能让他有处可查的那“无名之茶”,母妃也一片都未留下。
荣亲王想说什么,可他数次张嘴,却都无话可说。
只听乔越语气沉沉,道:“乔某母妃,早已不在人世。”
荣亲王无处安放以致犹自提着茶壶的手猛地一抖,打翻了茶壶。
仍旧热烫的茶水倒在茶案上,淌到他的腿上,他却像没有知觉似的,眼眶大睁瞳眸紧缩,不可置信地看着乔越。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阿雪……不在人世了?
阿雪……死了?
死了?
荣亲王眸中的光亮在这一瞬忽地黯了下去,有如暗夜里的一盏灯忽然被人掐灭了似的,只留下无尽的黑暗。
死一般的黑暗。
也是在这一瞬,温含玉觉得荣亲王一个大活人的眼睛变成了死人的眼睛一般,黯淡得没有一丁点生气。
第256章 关系(2更)
乔越没有说话。
他不想再重复一遍,仅此而已。
茶水淋透了荣亲王的长衫,由热烫变为冰凉,这才听得他出声道:“何时……的事情?”
不过短短一句话,不过仅仅五个字,他却道得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只见他浑身不受自控地颤抖,唇色发白,有如受到了重创一般。
乔越对他骤变的模样视而不见,只淡漠道:“乔某九岁时候的事情,乔某而今虚岁二十又八。”
“十九年……”荣亲王唇色白得厉害,声音亦颤抖得厉害,“十……九年……”
他痛苦地闭起了眼。
温含玉这时从蒲团上站起身,拿过被荣亲王碰翻的陶壶,边转身往外边走边道:“我去提一壶水来。”
乔越没有阻拦她。
荣亲王也没有。
然她出了屋后并未去提水,而是把陶壶递给了紧皱着眉站在屋外的方超,让他去提。
她这会儿不想坐在屋里,她不习惯看任何人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的模样。
她还是出来等着好了。
不然她也许会忍不住揪着夏君遥的衣襟让他一次性把想问的想说的都说完。
院中忽有一道黑影出现。
温含玉眸光瞬凛,同时扣上自己小臂上的袖箭。
就在她的手指扣住袖箭机括的刹那间,那道黑影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出现在她身旁,按住了她扣着机括的手。
是一名身着黑缎短褐的男子,眉目如画,有如女子,亦有如黑暗里的夜鸦。
温含玉将抬起的小臂放下。
黑鸦?
连城朝她勾唇笑着,张嘴就要说话,温含玉却在这时竖起食言,压在自己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她回头看一眼身后微掩的屋门,转回头来时抓住连城的手腕,拉着他快步走出了这个小院。
连城安安静静,笑吟吟地任由温含玉将他扯走了。
屋里,那倒在茶案上的茶水时不时又聚成一滴,沿着茶案边滴落到荣亲王腿上,他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