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方才语嫣那略微痉挛、不省人事的模样,白若秋心下就是一紧。
事到如今,宋常山也顾不得与她计较旁的,只急匆匆往外走出。
含香院屋内,语嫣已经睡熟。紫扇在次间煎药,绿韵陪在床头看顾。
宋常山上前一看,见语嫣双眸闭着,眉心却似蹙非蹙,似在梦中仍有痛楚。
他顿了顿,屏退绿韵,拿过巾子替她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语嫣隐约有所觉,嘴角轻抿,低低哭喊了一声“娘”。
宋常山一震,险些将手里的巾子抖落。
此时,紫扇正煎好了药,端着药碗往里走,人才靠近珠帘,就听得宋常山呵斥道:“出去!”
她抬头一瞥,竟见宋常山的眼睛有些发红,吓得直往后退。
宋常山素日最多的表情不过是皱眉头,对着宋语嫣尤其不苟言笑,眼下竟如此……
紫扇叹了口气,端着药出了屋子。
语嫣这一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宋常山倚在床头,两眼布着血丝。
她小心翼翼道:“爹爹?”
宋常山将手在她额上轻轻一按:“再睡吧,爹爹在这儿,不妨事。”
语嫣睁大了眼,几以为是在梦中,两颗硕大的泪就从颊边滚落,又怕自己哭哭啼啼的惹得宋常山不悦,忙胡乱擦了眼泪闭上眼,一动不动躺着,做出入睡的样子。
宋常山见她如此,五味陈杂,伸手将那垂在一边的小手轻轻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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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常山与白若秋一前一后走后,又有一位不速之客光临松泉阁。
此人蓝衣玉带,将一头乌发以冠束起,露出俊朗鲜明的眉眼。
“王大人,你这儿看起来还不错啊。”
王彦:“侯爷怎么来了?”
谢晋:“府衙新迁,我怎么也得给大人捧捧场。”
“那下官多谢侯爷赏脸。”
“你忙你的,我自己转转。”
谢晋“宾至如归”地在这临时书房内走来走去,一会儿翻书,一会儿去拨高几上吊兰的叶子。
虽然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王彦也懒得揭破,只当此人不存在似的,低头专心看手上的公文。
过片刻,谢晋忽而咦了一声,从架子上拿下一个藕荷色的荷包。
“王大人,你也喜欢零嘴这类的小东西?我还以为……”
王彦看了一眼他手上:“是一位小友送的。”
谢晋目光一顿,捻了一颗来吃:“果然是……”
一抬眼对上王彦略带探究的目光,就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他的目光在王彦身后的屏风处一转,摇头一笑:“时候不早,我就不打扰大人了。”
这副温文有礼的态度,与上回夜里威胁说要烧死人全家的样子大相径庭。
王彦颔首,似笑非笑:“侯爷慢走,下官有事在身,恕不能远送。”话说得客气,实则人连站都没站起,只瞟了他一眼以作示意,敷衍得很。
谢晋一撇嘴,转身去了。
他走到院子,几个衙从见了他俱是如履薄冰,想到那日此人伸手卸掉闵如晦下巴的狠绝,简直是心惊肉跳。
谢晋懒懒地扫了他们一眼,轻声一嗤,漫不经心地往外晃去。
等走出院子,他抬起手掌,展开五指,手掌心竟团着一把话梅。
他今日过来,本是为赵泽的事。如今虽没见着赵泽,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谢晋伸手取了一颗含在嘴里,哼声道:“臭丫头,小小年纪就看饭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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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闵如晦的死讯传遍全城。
据闻,闵如晦被淮阳侯挑断手脚筋脉,形同残废,回闵府后不堪重负,遂吞金自杀。
刘明远:“这么死了倒是便宜他,这小子原先可是想把整个衙门的人都烧死。”
“闵如晦的死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王彦道,“你觉得他是那种会寻死的人么,听说他刚刚被送回闵家的时候还扬言要报仇雪恨,如何一转眼又吞金自尽?”
“你的意思是……”
王彦深深看他一眼:“这几日须得小心闵家。”
两人正在里间说话,衙从急急进来道:“二位大人,外头出事了,有位魏家小姐不知怎么冲撞了淮阳侯,侯爷已放话要取她性命。”
两人脸色一变:“带路。”
青山书院门口,谢晋手提大刀立在一辆马车前,那驾车的马竟给他拦腰劈成两截,门前血流成溪,腥臭四溢。
他的衣襟前和脸上都沾染血色,目光却漫不经心,仿佛刚才举刀杀马的人并非是他。
马被宰杀,那马车也歪在一旁四分五裂。原本在马车里的那位魏家小姐正由丫鬟扶着瘫在地上,钗环歪斜,满身尘土,一声声地抽泣呜咽。
书院的仆从没遇到过这等情形,手忙脚乱地就去了松泉阁叫人。王彦与刘明远到时,入目便是这样的情景。
书院仆从见王彦到场,忙叫了一声。地上瘫坐着的魏小姐抬起头看过去,见王彦丰神俊雅、仪表不凡,脸上微红,忙垂下头道:“还请王大人替小女子做主!”
这魏小姐是杭城出了名的美人,柳眉凤眸,兼身姿袅娜,哪怕是在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也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韵致。
王彦扫了她一眼,看向谢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