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利益链在,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就这条高等魔脉而言,人族妖族和魔族的交易,最终肯定能达成。能成为阻碍的,无非就是一方想漫天要价,另一方想就地还钱罢了……
得出这样的结论,离音的心情竟然神奇的很平静。就是这样很自然的平静,反倒让她的心情不太平静起来。
按照她过去那种非黑即白的性子,这世上所有事,只要涉及到了人命,涉及到了世仇,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善了的。
遥远的当年,她因为抗日战争的缘故,想起日本人便恨得牙痒痒,从不能释怀。
可如今,身为渊南的一份子,这些年她东拼西凑终于拼完了这个族群沉甸甸的历史——满目疮痍,似乎满世界都是她的仇人。
可想起这些仇人……离音一时间竟然有点茫然了。
她当然是恨着这些人的。可倘若要她拿起屠刀,把这所有有负渊南的人都杀个干干净净,她又有点犹豫了。
离音甚至不想考虑自己为何会犹豫。
她忍不住问自己,你变了吗?
当年一听到这种利益之下无敌友的论点,她肯定是要反驳的。而如今,她竟然能自然地得出相同的结论,并且丝毫不感愤怒,反倒接受得格外平静了。
她似乎真的变了。
这是成熟吗?还是她终于也被这样的价值观同化了,变得物质,变得……不纯粹了?
离音抿抿唇,不由得想得更远了些。
帝王金、春蕾枝、万踪云、千机炎、涅槃土,这五样东西,她如今已经集齐了三样,只差春蕾枝和万踪云了。
离音有信心,她一定能集齐这五样法宝的。以这五样法宝为基,构建天衍造化阵,重塑渊南境的疆域,到时候她便能将万象森林送归渊南境,让她的故土重返生机了。
那以后呢?那以后她又该如何呢?
肯定是要回渊南境的,那是她的故土,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看看。
再则,当年的恩怨,总该有了结的一天。在大战中殒命的渊南臣民,以及这十多万年渊南族民受的封闭之苦,还有她与父母至亲一家子骨肉分离的苦……这一桩桩一件件,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作无事发生。
可她的仇敌,是本源天地的绝大多数人!当时除了沉魁一门相助,洗剑宗作壁上观外,人妖魔三族有太多人参与进来了!这么多人,她难不成能一一杀个干净不成?
可若是不杀,渊南一族受的不平,又该由谁来买单?
就此原谅……她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杀,还是不杀?
两个念头在离音脑海里来来回回地转着,逼着她的脑袋都嗡嗡地响。
烦躁憋闷的心情一起,离音控制着的赤家炼魂法便不小心失了分寸——
硕大得近乎全白的锤子,狠狠地砸在了其下几乎全白的钢锭上,发出了乒的一声闷响。
余音不绝。
这个力道,远远超出了离音一开始的预计。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额间的冷汗也迅速冒了出来。
全白的锤子和钢锭在离音视野里化作了齑粉,又在原地卷成一股白色的旋风,朝着她的眉心倒灌而来。
离音识海内,一汪虚幻的海早已经成了白莹莹的一片,像是反射了日光似的。白莹莹的海面上,有重重叠叠的蓝莲正舒展着枝叶。蓝莲上空,则是一本虚幻的山海无境诀。
整片识海安宁、祥和。
某一时刻,这安宁祥和的识海内,忽然刮来了一股白色的旋风。这风入了识海的范围内,便自己安静了下来,悬浮成一个个白色的小颗粒,而后纷纷扬扬地洒向识海的海面。
白莹莹的海,在这瞬间成了纯粹的白,还咕咕地冒着泡,像是沸腾了一般。
这沸腾的识海滚滚而起,连带着将那层白色也翻动起来。
某一时刻,这沸腾停止了。这一池的纯白又开始急剧压缩,压缩到了极致,一下子又由白转换为透明。
识海的颜色变了,质地也变了,变得格外粘稠,也因此更加安静了。便是只对着它静静看着,都有察觉到一种不动声色的深沉感。
就像是这识海一下子有了质感,有了厚重感一样,轻易无法被撼动了。
这透明而粘稠的识海生成的一瞬间,离音整个人忍不住都抖了下,灵台由此大明。
她深深地吸气,待到那股像是薄荷一般冲上脑海的清凉感散去后,才试探性地将灵识外放。
一缕透明的云烟自识海内升起,出了识海,便成了一团白色的絮。这白絮摸上去无形无质,但在离音的灵识看来,它又是真是存在的。
白色的灵识……
赤家炼魂之法,她终于大成了!
离音抿抿唇,压下自己心内的喜悦。她指尖在右眉骨上的红痕轻轻划过,破碎的写意剑便出现在她手心。
她闭上了眼,白色的灵识如潮水般涌出,直接将整柄写意剑都围拢起来。
一开始,离音的灵识能感受的不过是一片虚无。随着灵识输出的量加大,她的视野里便渐渐出现了一个小而模糊的灰色影子。
这影子实在太小太模糊了!就像是强烈的日光下,一缕还未来得及散去的薄雾似的。若不是有离音的白色灵识作为投影,恐怕都照不出这般模糊的影子。
有了第一个影子,接下来渐渐地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这次第出现的模糊的影子,在离音的视野里,最终拼成了一柄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