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人了。”
没有生气的声音,也没有起伏,像一座石像完全坍塌,沉没于死水的湖心。
“枪是我给你的。”听到她说话,他终于笑笑,“知道你们今晚为什么都会出现在这里吗?”
她的眼睫动了动。
“杀人的不是你。”他抚着她的脸,“因为,我才是祸首。”
一串恶趣味的手机铃声忽然在静谧的空间响了起来,是她的电话,看到来电,她涣散的目光好像终于凝聚起一部分,僵硬的手指微动,艰难的按了接听。
电话里是一个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小胥,我们人手不够,你在哪里……队长中枪了,就快不行了……他一直死撑着等你,你为什么还没有过来啊,你为什么还不过来……”
她青白色的脸忽然变得涨红,似乎压抑的太久,气血翻涌,嘴唇哆嗦着,好像拼命地想说话,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良久,电话里传来男人抽噎的声音,“他走了……”
方胥眼前的光亮消失了。
“他说,借你的六十万,他只能下辈子再还……他永远记得你的恩情。”
“他还让我告诉你,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推谢泽去做了卧底,让他和所爱错失一生。他一直想当面告诉你,谢泽之所以离开你,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他对你们两个很抱歉,死前一直在说对不起,方胥,你有听到吗,他痛恨的是最后把你也送去做了卧底……”
手机的电量格变成了红色,三十秒后,手机自动关机了。
教堂终于重新安静了下来——如果忽略掉她近乎窒息的粗重呼吸声。
方胥像溺水的垂死者一样死死抓着眼前人的袖管,嘴唇微张,狰狞痛苦的样子似乎真的即将溺亡,她的指甲深陷他的血肉,浑身抽搐的问他,“是你的人开枪的是吗?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答应我什么?!”
厉声的质问只得到他薄唇紧抿的一句,“这件事情,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放声大笑,表情癫狂,已经有些魔怔,“陆忱,杀人,是要偿命的。”
他好像很认同这句话,点头,“你说的对,杀人偿命,是这样。”
她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枪,好像也是在这一刻才在外面轿车的远光灯下看清那具男尸的脸,脸上的表情由此更加狰狞,笑的愈加凄惨。
重复,“你和我,都应该偿命的。”
陆忱轻而易举夺过她的枪,轻描淡写的笑笑,说:“那么,我先来。”
她看见他动作顺畅娴熟的给枪上膛,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就贴着他的深色西装正对着心脏的位置,然后他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动作快的让人来不及阻止。
那一刻血的绽放让她心惊,她扑过去在最后时刻让那把枪偏离方向,子弹从他的肩胛骨射穿出来,他的左肩爆开一片妖冶的红。
他仍在笑,沾满血的手微微勾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眼里分崩离析的世界。
“方胥,我绝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他一字一句的说:“绝不会。”
然后他再一次上膛,对着胸口开了第二枪。
第二十四章
伴随着一声不太清晰的闷响, 教堂外有路人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凄厉,惊恐, 近乎绝望。
那天晚上, 六神无主的韩六爷第二次见到了沈清火。
那是个背景相当干净,甚至为人师表的年轻男人。作为常春藤联盟出来的双学位博士和陆家最后一道防线, 韩六爷并不是很喜欢和他打交道。
因为但凡他出手善后,往往意味着已经发生了极其不好的大事情,而同时,也是陆家讨交代的时候。
文人虽力弱,狠起来, 阴险的程度却是常人远比不了的。韩六爷作为老江湖,早已深谙其中道理。
何况这位沈先生,早年似乎脾气不太好。
陆忱被急送到陆家私人医院的时候, 这位沈先生远在千里之外就已经收到消息,并同时拦截了陆家老爷子的眼线,果断通知医院和所有知情人士,要求封锁消息。
连中两枪,而且严重失血, 这样的组合搭在一起死亡的概率几乎能高达百分之九十——韩六爷不是不焦虑的,这种情形之下, 必须要给陆家一个交代, 他自然更不想对上沈清火。
那时一大票人正在手术室外焦虑不安的等着,韩六爷一言不发的在走廊上走来走去, 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沉郁,有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直到那个男人进了医院,韩六爷停下脚步,心道终究还是逃不过。他皱着眉,还是冷静不下来,“沈先生,你终于过来了。”
对方微微颔首回礼,目不斜视的看着手术室的方向,问:“人怎么样了?”
韩六爷摇头,如同失了主心骨一样看着他。
从近处看,这个男人的气质几乎是没有任何温度的,有他在的空间,周围必定会自动形成一种沉静如水的氛围——让人觉得冷静,也让人觉得冷血。
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脸上也依旧看不出有什么特殊情绪,仿佛一直以来置身事外,如今只是过来处理善后事宜的旁观者。
韩六爷看着手术室的方向,向他解释:“陆先生的情况很糟糕,要不是他开第一枪后重伤了,导致第二枪时力道不太稳,加上有后坐力把要害的位置带偏了,也许已经当场死亡。”他原本焦躁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说出心中最忧虑的事情,“可连中两枪,就算没有当场死亡,活下来的几率也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