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阳点点头,没想到老太太都知道自己的家庭。
不过她猜到老太太带自己单独谈话,就是想给她点告诫。
“有想过找你的家人吗?”老太太坐到沙发上,示意她也坐过来,问道。
季重阳摇摇头。
“为什么不想找他们?”老太太又问道。
“为什么要找抛弃自己的人?”季重阳终于开口,反问。
“万一他们也在找你呢?”老太太终于对季重阳笑了,“你要知道,犯错是年轻人必经的路,等年纪大了,可能就会后悔,也可能会想弥补当年的错误。”
“奶奶觉得沈宁现在在犯错吗?”季重阳并不想和老太太绕弯子,平静的问道。
“宁宁还小,在我心里不算年轻人,还只是个孩子。”老太太似乎觉得她很有趣,看着她说道。
“从生理角度来说,他已经成年了。”季重阳很客观的说道。
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满脸皱纹,笑的又爽朗,但看上去依旧优雅高贵。
“是啊,是啊,已经长大了,过完年就二十岁了!”老太太笑完,很感慨的叹了口气,“想想阿林家那臭小子十六岁就在国外乱交女朋友了,十八岁就把孩子给抱回来了,十九岁又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被人大着肚子追到家……宁宁还算让人省心。”
老太太说的阿林是白兰亲哥家的大儿子,混世魔王一个,今年还没到三十,孩子一堆,孩子妈一个都没,让人头疼。
所以,老太太最疼这个乖巧的外孙,至少和一个比一个疯的孙子们相比,沈宁没给家里惹什么事。
除了没去常青藤,逃回国内报了个医学校差点把他爹气死之外,一直都乖乖的很听话,偶尔学校里闹的事,和那些表哥表弟们相比,简直不算事。
“不过啊,真没想到他会去学医。”老太太看着季重阳,“听他说,决定当医生,因为你吧?”
季重阳以前问过沈宁有没有想好未来要做什么,当时的沈宁似乎对未来没有任何规划,至少没有认真考虑过当医生,一脸过来混日子的表情。
没想到老太太说他决定当医生,这一刻,她的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您想让我劝他不要学医吗?”季重阳沉默了一会,问道,“还是想让我离开他?”
“你觉得你们不般配?”老太太看了季重阳几秒,笑容渐渐消失,“我还以为我外孙这么喜欢的人会很特别。”
“我只是普通人。”季重阳平静的回答。
老太太听到她这样说,站起身,往里面卧室走去:“跟我来。”
季重阳跟着她走进去,只见卧室里面带了个很气派的大书房,里面挂满了各种名家的画。
季重阳一眼就看到了奶奶的画。
那幅画的主角是她。
只有七八岁的女孩,孤零零的坐在花架下,抬头看着烂漫的蔷薇花,一朵盛开的蔷薇挡住了她上半张脸,却挡不住那孤冷的神态。
水粉画的色彩衔接很能彰显一个画家功力,而且调色的水,一看就十分洁净,整个画面干净优雅,没有一丝污点淤积的痕迹,粉色烂漫的花朵,湛蓝的天空,还有穿着白色裙子,孤独落寞的小女孩。
蔷薇花,蓝天,女孩,明媚的春天气息,映照的却是清冷孤绝的身影,那种完全相反的气氛和视觉的碰撞,让这幅画有了灵魂,让人忍不住觉得悲伤,想透过这幅画,看看小女孩身上的故事。
“认识这幅画?”老太太见她一进来就紧紧盯着这幅画,问道。
季重阳点点头:“我奶奶画的。”
奶奶也算小有名气的画家了,毕竟以卖画为生,所以在这里看到她的画也并不惊奇。
只是这幅画,季重阳触动很深,勾起一些悲伤的回忆。那时候她还小,养母离开人世不久,她被季儒宜带回家,经常坐在院子里发呆。
她快要记不清当时的心情了,大概最多的就是恐慌,觉得被这个世界再次抛弃,还有难过,因为失去了妈妈而难过,所以画里的自己,就像被遗落在人间的小天使,充满了一种天真的孤独和无助。
“我很喜欢这幅画,有种孤独又坚强的美好。有时看着,觉得心生希望,有时候又觉得人生无常,应该珍惜此刻的安宁。”老太太一生中最喜欢收藏各种名画,她收藏的画,大部分都放在白兰的艺术馆里,只有最喜欢的,才留在卧室的书房里,不舍得拿出去。
季重阳看着那幅画的落款名字——禾子,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光溢出来。
“可惜,我只收藏了禾子先生这一幅水粉画,后来想找她画画,听说她早就封笔不画了。”老太太有点可惜的说道。
“奶奶最后两年身体不好,腿脚不便,很少画画。”季重阳有些黯然的回答。
季奶奶最后两年画的画,也都放在家里,不再出售。
她给季重阳存够了学费,笑着说那些画给她当的嫁妆,但季重阳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嫁人……
“可惜了。”老太太叹了口气,“我倒是还寻到几副她的山水画,意境高远,旷达善化,但最喜欢,还是这幅稚女观花图。”
“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季重阳轻声念着这句诗,眼闪过一丝泪光。
“宁宁还真的找到这幅画上的小妹妹了。”老太太觉得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