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反而平静许多,她柔顺地再施一礼,烟视一笑:“容妾身更衣准备,妾身所会的西戎舞蹈,不止一个。”
“好!”高洋一饮而尽。
舞姬便是家伎,伎妾与侍婢乃妾中地位最低。步瑶记得,曾有位同学做过这一专题,在课堂上讲了曹彰“爱妾换马”的故事,曾叫她惊掉下巴。而南北朝,不仅爱妾不如马,交换爱妾,或者死后由子孙分卖的事不在少数。若她惹怒了高澄,随手把她给了人也是平常事吧。
步瑶顺从地换上龟兹伎乐舞人装束,暗暗吸一口气,这衣服实在太省布料,正如敦煌壁画上的人,腕佩环,臂戴钏,璎珞绕身,飘带双垂,不仅前胸一片风光,宽脚绿罗长裤的腰际挂满了细巧流苏,连纤腰都是露在外面的。
答腊鼓与腰鼓响起,龟兹国动感的音乐响起。深吸一口气,就当是瑜伽房肚皮舞吧。既做了舞姬,便不要矫情,高澄既然把她当作舞姬,谁看上便送给谁吧。心一横,换上一副明媚笑容,步瑶一个胡旋便转到了大殿中央。
轻歌曼舞,粉妆朱唇,明眸翠眉。步瑶随着五弦轻拨,扭动纤腰,自己也不知自己到底跳的那种舞,用尽半生所会,诠释了她理解的西域女子的动感与柔媚。不似雅舞的端庄持重,步瑶越跳越放松,转动身体带动着飘带,随着重重的的节拍定住。
高澄眼神似怒非怒,看着步瑶和宇文泰竟然深情对望,宇文泰的目光里有痴有狂,而步瑶亦不曾抗拒,也坦荡地回望他。他端起眼前的酒,一饮而尽。
舞毕,步瑶竟然有点小得意。问高洋:“不知这支西戎舞,高大人可满意?”
高洋早已沉醉其中,“美不胜收!我就说雅舞不好看嘛,还是你这个舞够味儿!”
步瑶望向高澄,目色清澈,潜台词是:羞辱够了吗?我可以回去了吗?
高澄丝毫不解,嗓音沙哑道,“甚美!步瑶,你过来。”
步瑶不解,穿着这身妖娆的西域舞姬服饰走了过去,犹豫着跪在蒲团上。
“来,擦擦汗。”高澄递上一方面帕,另一手却毫不客气的将她锁在身边。转身问宇文泰:“兄可有红颜知己?”
“没有世子这样好运,有这等美妾。”
“不如……”高澄的脸没有丝毫温度,“不如把她送给宇文兄吧!”
心跳漏了一拍,甚至有些忘了自己是在呼吸还是没有。高澄嘴角蕴笑:“把你送给宇文兄,你愿意吗?”
“妾身……”步瑶慌得不敢看高澄,真的是随手送吗?
宇文泰正襟站起,“世子说笑了,怎能夺世子所爱。那日皇上大婚之时,不过随口胡诌,世子莫要当真。”
步瑶的心砰砰乱跳,想起那日宇文泰的誓言,我有办法让你走。
高澄浑似说笑一般,“哎,坐坐坐,我也是玩笑嘛。我哪里舍得。对吗?步瑶。”转头又对宇文泰说道:“宇文兄,留京任职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宇文泰换了一幅面孔,诚挚说道:“谢丞相与世子抬举,泰自知天资不高,不堪当大任。况且昔日落魄之时,贺拔将军曾不吝援手。才有今日之宇文泰……”
“宇文兄错了!”高澄一笑,“臣子以忠心论,论的是忠君。宇文兄看重恩义,弟自是佩服。而留在洛阳任职,与将军的恩义并不相悖。”
“世子说得对,只是……”
高澄眼中似是挑衅,“我看,宇文兄不仅有忠君之心,报恩之心,还有怜香惜玉之心……实际上,太乐署慕容月,还不是的我的侍妾,若宇文兄肯留在京中任职,岂不全了忠君之心,又有红颜在侧?你可以回去思虑几天,再回我不迟……”
再也听不清他接下来说了什么,原来,高澄打的是这个主意,不知他怎么看出宇文泰对步瑶有意,用步瑶来牵制宇文泰,若宇文泰真有情,这是极好的主意。可……历史书上的宇文泰,又岂会在乎一小女子?他若不爱了同样可以转手送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在遥远的现代二十多年培养出的自信、自爱,在这里竟然无处可用。回过神来,高澄终于松口:“你先回去吧,我们还有要事商议。”
“是,妾身告退。”
许是衣服太薄,走出正殿,步瑶便冷得瑟瑟发抖。阿昆见状,连忙披了斗篷上来,“小姐,没事吧?”
“好冷!”
“穿这么少,自然冷,快回清月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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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今日收到一封信。”
步瑶浑身滚烫,虽房里燃着炭火盆却仍觉彻骨的冰冷。
信中十分简明:“步瑶,见字如晤。知你安好,我便安心。兄于城南街市开一测字铺,暂时安顿。望妹保重。中行。”
这信必然早就被人打开看过,步瑶前后看了多次,也看不出眉目。看来暂时还逃不出去,姜中行的意思也很明显,且静待时机吧。
已是极累了,步瑶开着窗,拥着一床厚被却仍寒意森森,天上月色清平,人世清平难及。真是“梦残身寄尘寰”,却难求,“清平世,闲人自在”,只能“披襟四顾,不似在人间”。
步瑶睡着了,不知是何人,轻抚她滚烫的小脸,轻轻关上了窗,又在她床前凝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