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一口气,“我儿你是知道的,只怕会被人当枪使,历朝的规矩便是大员退任后必须回原籍,我只怕我鞭长莫及不能再提点他,让他进了什么人的圈套,以后还请你多加照看。”
说着,便到地上,一揖而下,其余几人措手不及,都慌忙扶他起来。
赵尚书点头:“你放心,咱俩的恩怨我势必不会带到你儿子身上。”
牛首辅千恩万谢:“我已经给他谋了个外放,在江阴寻了个偏远小县城,做个县官。”
“爹爹?”牛力失声。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诧异不已。京中繁华,谁想去那偏远之地,做个县官?再说爹爹人走茶凉,谁还记得自己?到时候怎么升迁?
赵尚书却一脸了然:“如此甚好,便有你的政敌想找他茬,便也天高皇帝远,够不到那里。”
牛首辅却还有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想请你将他调过去。”
赵尚书一愣,下首的牛力和赵清衡也是一愣。
半响还是赵尚书先醒悟过来,扶掌大笑:“妙啊妙!你这老狐狸!人人都知你我不对付,若你走了,我先下手将你儿贬谪,人人都觉得解恨,于是再无人记得他。待他好好在任上熬个五六年,干出成绩来,这风头也过了,皇上在你离任这件事上对你心存愧疚,必然会补偿你儿。五六年后我们和阉党必有争斗,朝中大员折损过半,可不就是你儿的机会?”
牛力这才如梦初醒,赵清衡也是恍然大悟。他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赞叹,不愧是老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
赵清衡:牛力单纯近乎痴傻,熙贵妃嚣张跋扈。
作者:真香警告
第19章 辞官(二)
送走了赵家父子,牛力急冲冲跟着爹爹去了内书房,他心中不知说些什么,半响才出声:“爹爹,是孩儿莽撞了。”
他心中充满自责,这些日子,他心中怪爹爹当众辞官,没想到爹爹为自己处处打算,殚精竭虑,甚至为了自己的前途跟斗了半辈子的赵尚书服软。
牛首辅摇头:“你啊你,以后还是少说,多看。一样的年纪,你看看那赵清衡。”
牛力不服气:“哼,他就是在流放地学精的,以前在京中还不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牛首辅一脸怅然:“是啊,谁家公子哥儿不是朝华拂柳、打马嬉笑,哪里比得上数九寒天苦读的学子,知道民间的苦。”
牛力想了想,还有一事不敢确认,他迟疑着问牛首辅:“爹爹,那位赵尚书,跟你斗了半辈子,最后,真的能如你所愿?”
牛首辅笑:“这你就不懂了,他虽然跟我不对付,但到底为人光明磊落,看在外人眼里,我此时不亚于被皇帝打了一个狠狠的耳光,便在他看来,既是解气,也有几份兔死狐悲之感。你的去留,便是无需他掺和,我也能做到,此事让他来做,只是给他卖个面子罢了,何况”,牛首辅抬头看着窗外无限夏意,玉兰树在院子里亭亭玉立,一脸悠长“何况我刚才还给他塞了一份名单,这可是一份大礼。”
牛力恍然大悟。
旋即他又想到最近几天一直困扰他的一个问题:“父亲大人,您又为何致仕?”
牛首辅摇头:“咱这位皇帝啊,总是声东击西,你跟他说学生造反,本意是想阻拦皇上培养学生亲信,他便顺势削了魏党喉舌,那些东林党人养的言官还说不出来什么,削弱魏党,正是东林党人喜闻乐见之事。
你跟他弹劾朱太傅行刺,本意是想冲击朱太傅地位,他却勃然大怒,声称有宫人勾结外朝,泄露皇家秘密。最后索性掀起一场大清洗,名正言顺的将宫内的钉子拔个一干二净。东林党人能出言反对吗?不能,我请辞,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允许了。除掉了两派共同的眼中钉。
阉党上奏抗议宫中削减宫人,他便顺势提出边疆苦寒要将宫人许配过去,就此让提议的大臣带头捐款,让那大臣肉疼不已。
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却都东绕西绕,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牛首辅给儿子一一讲解着这些天来朝堂上的蛛丝马迹,最后总结:“这位皇帝,大有作为。我们牛家势大,我历经三朝,我的学生乡党遍布朝野,若是他要杀鸡儆猴,那我便是那第一只鸡,不若见好就收,留下宗族血脉,以图后续。”
牛力又想起一出:“可是妹妹呢,她待在宫里,若是皇帝想对我们动手,先把妹妹贬谪了怎么办?她又是骄纵惯了的性子,要被皇帝寻个错处,还不是易如反掌?”
牛首辅苦笑:“如今我是顾得了头就顾不了尾,我托了你媳妇进宫,去跟熙娘娘说上一说,还附上我的亲笔书信,至于她听不听,就看她的造化了。”
宫中熙贵妃正在闹。
她一头闯进了坤宁宫,二话不说便捡起了宫中的物件(不值钱的),摔摔打打,口中还念叨着:“要赶了我的宫女出去,不若将我也赶出去罢了。”
不料朱烟寒也后脚赶到,看到朱烟寒,熙贵妃心中更是委屈:“皇上,您的心太偏了,臣妾受了委屈见天儿在宫门口望眼欲穿盼着您您都不来,如今我只是来坤宁宫理论半刻钟不到,您便赶来解围,显见得是心中只有皇后。”
她不管那些规矩啊体面,那是一国之母考量的,熙贵妃心里盘算的好好的:自己跟皇后这等木偶人的不同,不就是自己能闹能说么。她哭得梨花带雨,两颊微红,眼神怯怯,双目含着神情和质疑,就等皇上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