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智沐的眼睛再怎么好看,在此时此刻,顾安喜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双手交错,互握着被捏红了的手腕,茫然而无措。
她轻声说道:
“你发动政变,只为了数年前只听其声的小姑娘?”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天上的云。
她没有说“我”,只是用“她”来代指那个小姑娘,尽管这个小姑娘就是她。
“是。她对我无比的重要,她是我余生所追求的全部!”
智沐的声音却是很坚定,宛如厚土。
“甚至不惜弑杀掉自己的叔叔,差点害死自己的兄弟,导致上百人身死?”
“皇叔之死,非我所愿也。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觉得值得。只不过我会做得更好。”
智沐的声音依旧坚定,只不过用词稍稍有些模糊。
他没说兄弟,也没说上百死去的人,说明他觉得这些没什么。
他说再来一次也值得,只是说再来一次会做同样的选择,做得更好是指避免摄政王之死?还是避免她逃出宫呢?
很多事情不忍细细去想,想来都是生命中的蚤子。
察觉到智沐话语里面的坚定,顾安喜哀叹:
“其实不用这么激进的……”
“不!”智沐斩钉截铁。
“别无他法。”他缓缓说道。
他依旧坚定,顾安喜却有些木然。
智沐缓缓说道:
“四弟与你关系匪浅,你们又是多年友谊了,如无意外,皇兄继位大统,四皇弟被封为王爷。而我,一个残废的皇子,不被重视也是想当然的事情,甚至连封王爷都未必。既然是这样的境况,又何谈得到你呢?”
她终于懵懂的反应过来,智沐所做的一切遵循着何种道理,她隐隐有些怒气的质问道:
“我岂是一个物件,一方器物?又何来得到一说!”
智沐感受到她话里的怒意,柔声道:
“我重你,爱你,当然不是说你是物件器物,而是说你对我有多么重要。”
顾安喜依旧发怒道:
“不管怎样,你这样冒昧行事,致使那么多人死掉,大凉国分二都,狼图虎视眈眈,是不对的事情!”
智沐像哄小女孩般哄道:
“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的。”
他声音轻柔,可是也无法减缓顾安喜心中的怒气。
任何人遇见这种情况都会无名火起,当日皇宫政变的后续影响极其重大,顾安喜之前只不过是宫里的一个小太监,虽然和诸位皇子们关系不错,可在这件事情上也不过是不足轻重的小配角而已。
现在突然变成了这件事情的□□,变成了这件事情的主因,说不心乱是假的,说没有内疚、自责、愤怒也是假的。任何人被掺和进这件事情,都会感到由衷的愤怒。
智沐继续哄道:“现在你在我面前了,我就肯定不会再犯错啦。”
他此刻的语气不像是哄人的人,而是要人哄的小孩,在撒娇。
顾安喜心惊。
他又有多少悔意?恐怕不足一丝,这一丝还是后悔当初没有布置安排好,导致她最后还是出了宫。
他又怎么可能后悔,他当初就是想得到她,就算当上了皇帝也没有马上得到,可如今却是靠着身份与实力得到了,如果他现在还是宫里的盲眼皇子,又怎么可能指挥得动朝廷神捕,又怎么可能要皇宫禁军在外执行几个月的任务。
这一切岂非他政变皇宫的明证,岂非是他心想意成的良证?
顾安喜现如今就在他面前,这就是一切的结果。
顾安喜看着智沐,他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很陌生。
以前那个智沐,虽然沉默寡言,不通人情世故,可是冥冥然有股真挚天真的意味,如今看来,这股真挚天真依旧没有消逝,可却是有点过头了。
他的心想必与常人不同,没有世俗的仁义道德,也没有人伦五常,他只记得谁对他好,以及他想对谁好。
顾安喜有些畏惧的推了推智沐,他靠得太近了。
颤颤巍巍的说:“智沐,你让我觉得好陌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智沐嘴角的笑意停滞住了,他低下了头,浑身像是埋进了阴影里。
“我以前……虽然没有你,可是日子里有那么一丝希望,让我可以过活。其后再次遇见你,你就是我的希望了。你在,我还能凭借着你传递过来的点点希望之光生活,你不在,那我的世界就真的灰暗一片了。
如果这样算是改变的话,我确实有些变化。”
顾安喜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智沐凑近她,在她的耳边低声而缠绵的说:
“小安子,小安子。我好想你,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他这般说着,就抱住顾安喜。
顾安喜猛烈挣脱,可智沐抱的实在是太紧了,她一时竟然挣脱不开。
“你,你放开我!”
智沐在她耳边喃喃道:
“我之前便不小心把你放跑了,现在又怎么可能再把你放走。”
智沐的喃喃低语在她耳边响起,让她寒毛竖立,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
智沐依旧死死的抱住她,只不过脸上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顾安喜此时终于想起自己是个习武中人,是会武功和内力的,情急之下用了点内力便挣脱掉了智沐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