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身的力道,别人看来是满满的攻击性,其实是克制自己。
后来看她站在那,头发衣服还算齐整,看到满地碎瓷片,猜到大概。但还是很气,万一溅到脸上呢?万一是眼睛呢?
此刻回想,还是后怕。
同时还有一个念头,一种情绪,呼之欲出,被他刻意忽略。
他放开她坐好,说了句:“走吧,去医院。”
上路后,车子开得有点快。刚炫完功夫,又炫车技。
何唯皱了下眉,不想被人捕捉到,问:“头晕?”
“嗯。”
他腾出右手,“是不是还有别处伤到了?”
看那手,分明是要替她检查了,何唯躲开,“你开慢点就不晕了。”
“……”
何唯看着窗外,暗自平复着刚才的震撼,消化着这一幕背后的事实……过了会儿,忽然问:“要裁多少人?”
没等到回音,她看向后视镜,对上他的视线,她不掩讥讽:“又是不可说?”
“还没定,正在商讨。”
“请一伙外行,在会议室里决定谁去谁留吗?”
“他们更专业,更公平。”
周熠勾起嘴角,“关在会议室里不等于闭门造车,这不就有人沉不住气,跑上门来证明自己不值得被留下了?”
像是附和他的说法,伤处有一丝疼,何唯忍住没表现出来,也没再开口。
至于那些闹事者会被如何处置,她也不想过问。就冲他们对她父母的不敬,吃吃苦头也是应该的。
***
到了医院,挂急诊。
急诊科人多,各种惨形惨状,有个大哥也是脑外伤,戴了个网状帽,血流不止,嘀嘀嗒嗒落在地上,据说来这是第三家,之前两家都拒收,亏他体格比较壮,否则光这失血量都扛不住,而他还有力气吐槽医院没人性。
何唯有点被吓到,仿佛看到了更倒霉版本的自己。
周熠只是扫了一眼,说:“别看了。”
几个医生和实习生忙得团团转,看到何唯的伤情时,有一种“这也来三甲医院、简直是浪费公共资源”的感觉,当然没敢流露出来,因为身边这位实在不像是善茬儿,尤其那眼神,锋利程度堪比柳叶刀。
给何唯处理伤口的年轻医生倒是懂得惜香怜玉,动作轻柔而细致。消毒上药,不需要缝针,也没法裹纱布,医生耐心叮嘱:“怕感染的话,可以戴帽子,每天换药,一周内不要洗头。”
周熠忽然来一句:“不用把这块头发剃了?”
何唯急了,“你瞎说什么?”
他看她,“命要紧还是好看要紧?”
“当然是好看。”
他失笑,带了些无奈,又问:“需要打破伤风吗?”
医生也笑,对着何唯说:“这个伤口不严重,以前打过疫苗的话,就不用了。”
周熠板起脸,拉起何唯就走,她赶紧跟人医生道谢,觉得这人怎么风一阵雨一阵的,神经病一样。不对,他本来就是个精神病。
出来时何唯又看见那个头破血流的大哥,还在排号,觉得他有点可怜。
周熠像是猜中她心思,不咸不淡地说句:“这种人我见多了,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还指望别人把他当回事?”
何唯讨厌他这种冷漠的态度,以及过于武断,想反驳,他又说:“放心吧,等他没力气叽叽歪歪,就会给他处理了,你是医生的话,也不想面对一个满脸戾气、随时可能拿你撒气的病人吧。”
何唯忽然想,也许你们就是同一类人,所以才这么懂。她又想起一事,“我还没问要不要吃药呢?”
“我知道该吃什么,该不该吃,你这种情况不需要。”
“你比医生还懂?”
“至少比那个医生懂,我看他水平也就一般,就知道……”他忽然顿住。
何唯想问“就知道什么?”但又觉得不会是好话。
说话间,两人已走出急诊部,还没讨论下一步,就听有人喊了声:“小唯?”
两人同时停住脚步,回头,是陈嘉扬。
这家医院是本地最大一家,何天奎也在这。
两分钟后,周熠独自走向停车场,两手空空,不太适应。
他从裤袋里摸出一盒烟,点上一支,才觉得好受一点。
路过一个垃圾桶,苍蝇轰轰,围着地上堆积的快餐盒打转,他皱眉。
马路对面一溜小饭馆,环境不怎么样,生意却兴隆,价钱也不菲。他刚才看到陈嘉扬拎了一个大袋子,满满当当,看样子都是吃的。
又不是打发小孩子,就知道投喂。
转念一想,以他们的熟悉程度,他送的肯定都是她喜欢的。
他除了知道她爱吃鱼,一无所知。
***
“采取什么样的裁员措施,比是否裁员更重要。”
“采取人道手段裁员的公司能更好地保持住留职员工的信任与忠诚。而信任是企业最有价值但也是非常容易消失的资产。”
商界大师的名言,由裁员顾问Martin吴引用,在他带着团队入驻瑞和第一天。这些大道理周熠当然懂,何天奎更懂,所以才不肯裁人。粉饰太平,一团和气,但是早晚大家一起死。
周熠有自知之明,信奉“专业的事交给专业人士”,只提一个要求,尽快完成。言下之意,该省略的环节就省,时间,以及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