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消息,连夜赶回来了。”李奉常没有寒暄,问,“仙儿怎样?”
他的视线已经扫了室内,除了左氏以及两个仆妇并不见别人,内房门紧闭。
左氏亦是没有多言,神情肃重:“老爷,仙儿应该是伤了。”
砸死的车马,消失不见的人,就知道必然有事,李奉常深吸一口气:“大夫怎么说?”
左氏道:“还不曾见大夫。”
从归家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李奉常眉头倒竖,左氏抬手指向自己的脸。
“伤的是脸。”她道。
……
……
“肯定是脸出事了。”
“只有这种伤才不用叫大夫。”
“进门的时候丫头仆妇们都看到了,大小姐头脸都裹了起来。”
“祖母来也不让看。”
“说话动作都很利索,虽然不见人但一顿饭也没少。”
院子里坐在紫藤花架下的几个女孩子也正在说话,话题围绕昨日归来的李明楼,小名仙儿的长房大小姐。
能吃能喝有时候是一个人状态的反应。
想到适才送进去的一桌子饭菜,一个女孩子按了按肚子:“我们一晚上担心的睡不着,天不亮就过来了,根本顾不上也没心情吃饭。”
“伤的应该不重。”另一个女孩子赞同。
伤重的话怎么吃得下去饭。
“但伤在脸上的是不能论轻重的。”有女孩子摇头,“那可是脸。”
对于女孩子来说,脸上哪怕留下一个被蚊虫叮的疤都是天大的事,要包住头脸不让人看的地步会是怎么样的伤。
“怪不得回来了。”一个女孩子喃喃道,“这样子是不能嫁给项家少爷了。”
毁了容的女孩子是没办法嫁人的,没有人愿意娶一个不能直视面容的妻子。
这是需要嫁人的女孩子们对于这件事的第一个念头,但对于李奉常来说并不在意这个。
听完左氏讲述李明楼回来的形容举止,他也确定李明楼身体上没有受伤,除了脸。
应该是山石砸伤的,他已经亲自看过出事的现场,车马都被砸烂,能从中逃出来已经是不可思议,留下伤是很正常的。
不管怎么样,性命无忧就是天大的喜事。
李奉常松口气,对左氏点点头,走到内房门前抬手轻轻的敲了敲:“仙儿,让大夫看一看总是好的,脸上的伤也不是不能治。”
李奉常进门到跟左氏说话,内房门始终安静无声,房间再大,外间说话里间不可能听不到。
此时李奉常敲门,内里没有再沉默。
“多谢叔父。”女声传来,“已经找大夫看过了,不用再找了。”
不用再找的意思是看不好了吧。
李奉常默然。
“天下神医多的是。”他又坚定道,“总要试一试。”
“叔父费心了。”女声道,“只是暂时不用了。”
李奉常要说什么,左氏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他摇摇头。
李奉常虽然不解,但相信妻子便收住再劝的话,房内的女声声音平和冷静,可见情绪稳定,不是失了心智犯糊涂。
左氏再次对他使个眼色。
“好。”他点点头,“平安回家来就好,别的事都无关紧要,你先好好歇息。”
“我知道,叔父放心。”内里的女声道。
“那你歇息,我和你婶娘先回去,有什么事你让人来叫我们。”李奉常干脆利索道。
内里女声道谢,左氏已经先一步出去,让院子里的人们都退去,一阵嘈杂混乱之后安静下来,李奉常再叮嘱了几句从内里走出来。
“就这样不管她行吗?”他皱眉低声道。
“并不是不管,伤在脸上,一遍又一遍让大夫们来看,对她来说是重复伤害。”左氏道,“别逼得她崩溃。”
女子们…李奉常深吸一口气:“伤总是越早治越好。”
左氏应声是点头:“老爷放心,已经让人遍寻名医,仙儿跋涉半个月才回来,让她先缓缓。”
李奉常点点头:“这半个月不知道受了多大得罪。”
就让她先缓缓,有些事过两天再问。
脚步轻响远去,院落里外除了屏气而立的丫头仆妇再无他人。
站在内房窗边的女子收回视线,看向窗边妆台上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头脸依旧裹着黑布,缝隙里透出的幽深目光。
她李明楼回来了。
不过不是跋涉了半个月,而是跋涉了十年。
十年了。
第一卷 第二章 她的死而复生
李明楼还是李明楼,只不过不是十三岁的李明楼,而是二十三岁的李明楼。
十三岁的李明楼与太原府项氏子弟定亲,从江陵府去了太原府,十年后与功成名就立业的项氏子弟成亲,婚礼当天李明楼亲弟李明玉带领的来参加婚礼的李氏族人五十人并三百亲兵,被剿杀在婚礼现场。
听闻消息从后院疾奔来的新娘李明楼被十箭连发射死在院门口。
射箭人项南,她的夫君。
李明楼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她口中牙齿咬磨,纵然已经半个多月了,想到那血流成河尸首堆积的场景依旧难以自控。
她伸手在身前抚摸,黑披风已经解下,换上了夏日的衫裙细薄柔软,隔着布料能感受到肌肤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