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佑倚在卧榻之旁的靠枕之上,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但即便这样,作为帝王所长期保持的那种威严却丝毫没有消解。
他声音很低,“那你告诉朕,是谁人如此胆大妄为?”
司马策顿了顿,缓声道出了实情。
阿箬在一旁听得十分仔细,在她看来,司马笠只是极其客观地陈述了一个事件,他没有用到任何一个饱含情感有引导性的词语,这甚至让人怀疑,也许他从来就没有亲历过此事一般。
奇怪的是,司马佑在听完他的一番陈述后,并没有像阿箬想象中那样暴跳如雷,他反而抿嘴,保持着令人不解的沉默。
阿箬觉得,他是在怀疑。毕竟,现在的司马笠也拿不出直接的证据。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司马佑的脑海中忽地呈现出那日卓启忠的进言——那人以探查帝都城南蝗灾为由,非请得自己出城。说实话,当时的他便觉得有些蹊跷,试想,一个平日里只管带兵打仗之人,何时竟会如此关注帝都天灾?
司马佑忍不住叹口气,一切都是那样明显的破绽,当时的他,只要再稍稍想一想,便决计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可他终究还是答应了,并且成为了阶下之囚,他如此自信,如此满不在乎,但事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事已至此,你有何打算?”司马佑问道。
司马笠微微一愣,如此谦虚来问自己的意见,这可不像司马佑一贯的作风。
“告诉朕,你可有打算?”司马佑的语气有些严厉起来!
司马笠抿抿嘴,沉声答道:“司马策联同外臣行大逆不道之事,虽贵为皇子,亦罪责难逃,儿臣当恭请父皇,当面揭穿他的谎言。”
司马佑嗯了一声,又问:“若他以兄弟之胁迫于你呢?”
“原则面前,何必徇私!”
司马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他点点头,最后道:“既如此,便去做吧,即便是朕,也听你调遣。”
见此,阿箬越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相比之前,司马佑对司马笠的态度真是来了个惊天逆转。
第618章 转乾坤(一)
这是司马策选定的登基之日,但历书上写得明明白白,这并不是一个大吉之日。
司马策自己也并不是完全地满意,但是,在那一堆的“诸事不宜”中,这却是近期之内唯一一个无风无浪的太平之日。
“殿下,为防夜长梦多,便选定此日吧!”卓启忠劝道。
夜长梦多,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一点,毕竟,从开始到现在,他派出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可是这些人却没有一个能察觉到司马笠的踪影。
所以,司马策最终还是接受了卓启忠的意见,他告诉自己,上天一定会眷顾他的。
“陛下,请更衣!”声线尖细的近侍,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司马策浑身一颤,一下子便被那“陛下”儿子吸引住了。
多好听的称呼,曾几何时,自己连梦境之中都期盼着有朝一日,这会成为他的专属。
这一声称呼像一剂充满力量的良药,让他瞬时打消了所有的顾虑,只见他轻嗯一声,便缓缓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内侍官亦赶紧指挥着身旁小宦为他更衣。
司马策盯着铜镜中的自己,龙袍加身,各种象征着帝王权威的玉佩金器也被一一挂上,他虽面无表情,然而心中已近飘飘然。
“吉时已到,还请陛下乘上步撵,往宣和殿去!”近侍的声音语调极尽讨好,这话语落在司马策耳中也是十分顺耳。
……
宣和殿前,百官列队完毕,广场上一片肃穆宁静。这是难得的场面,那些平日里退隐闲居不喜欢搭理朝政的公卿权贵也聚集于此。但若有心之人,仔细一瞧便会察觉,人群之中独独少了两个最为重要的人物。一个是曾为炯——据传,他由于勾结废太子,已被新帝软禁。另一个是杨玄远,据说他忽然生病,卧床不起,故而亦无法参加今日之仪典。
不远处,鼓乐齐鸣,是庄重雅正之音,鼓乐之下,那是华丽庄重的仪仗,旌旗冠盖,秀着飞,众人知道,那是大兴新帝即将到来的意思。
“陛下驾到——”
伴随着宦官一声长呼,群臣俯首跪地,而司马策的仪仗也缓缓走了过来。待至殿前长阶之下,步撵方停,而后,司马策在礼官的掺扶之下走下步撵,延着殿前的龙腾图一步步走上大殿。
龙,是司马氏的标志,但帝都宣和殿前的这条盘龙道只有大兴皇帝可以走。
司马策走得急慢,众人都以为他在享受着一步一步走上大兴权力顶端的过程,可唯有他自己才知晓,此时此刻脚底生疼,真是说不清的难受。
司马策在心里啐了一口唾沫,期盼着快点结束。
待他上到宣和殿,便由礼部尚书沈时宣读登基诏书。按照大兴礼制,这诏书本该找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来念,放眼朝中,最适合的人选乃是杨玄远,可杨老病重,这差事才不得已落在了沈时的肩上。
说来有意思,这个沈时是司马佑被绑之后由司马策补换上去的,他名为沈时,为人也是十分注重审时度势,所以,他也算得上一众文官中最支持司马策称帝的。
第619章 扭乾坤(二)
待沈时念完最后一个字,卓启忠便捧着传国玉玺走上前来,司马策压抑着内心的狂喜,直到卓启忠走近,他才伸手去接那玉玺,谁知,指尖还未触及,便听见有人高呼:“大胆逆贼,还不结束闹剧,跪地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