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这些年卧薪尝胆,明里暗里也不少能人,只怕这次,我们占不着什么便宜了。”容宿转了转手上黑黄油亮的琥珀珠串。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等方昭然来了”
“来了岂不更好?”容宿打断他,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更何况,如今我们很可能不是在孤军奋战”
周斌颇有疑色:“您发现了什么?”
渝州城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一夜滴答不停,晨起时仍是雾气弥漫,加之多林多水,依山而建的吊脚楼若隐若现,偶尔飞起一排惊鹭,颇有水墨画的恬淡意境。
入画的小路上,一行行人车马匆匆。
为首的男子藏蓝长衫不加坠饰,脸上胡须荏苒,面色青白,可见有些日子没休息好,身后十多个仆役家丁也是一身疲惫。
赶在渝州城门打开之时,一行人递引子入城,直奔裕王府而去。
裕王府坐落城北偏东处,十几年前便是一处富贾家宅,这些年依着亲王规制扩建早已是最气派之处,远远望去便能锁定方向。
王府门前,小厮还在清扫昨夜积水,瞧见这一行人不由好奇地伸头张望。
只见蓝衫男子率先下马,径直跪倒在门前。
这可是天大的奇闻。
敢来王府拜会的,哪个不是官家子弟,盛门贵子,便是真有事相求,也不会径直跪到大门前,除非是他们一族都彻底不要脸面了。
王府前门管事拎着衣角小跑过去。
倒是真眼生。
“小子扬州柴氏,家中世代经商,空有财帛千匹,却不能治好老母重疾,令母亲受苦颠簸,实是羞愧难当。”男子声声泣血,竟真哭出一脸鼻涕眼泪。
至此,管事也将情况报入府内。
原是这位江南巨贾柴孝子是来求医的。
论说就是求医也求不到王府头上,奈何这位柴孝子的老母亲身患的是痈症,一路从江南求医问药也不见好,听闻胶州柳氏传人玉成先生就在裕王府,最擅医这痈肿之症,这才不远千里带着老母登门求医。
“这还真是孝感动天啊。”容宿闻听那柴孝子现在还跪在王府门前,不由嗤笑:“就是蠢了些。”
周斌也摇摇头:“官场上但凡知道些旧事的人都晓得,那位玉成先生早在二十年前就立誓不再医此症,可惜了他的一片孝心啊。”
他们这种士一向爱惜羽毛,立下诺言便断然不会更改,否则岂不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
至于是否草菅人命,周斌不以为意。
果然,玉成先生闻讯径直拒绝,还劝他早些寻访其他名医,莫要耽搁老母病情。
柴孝子痛哭流涕,在王府门前磕了二十多个响头,玉成先生却再也没有递话出来。
第十三章 奉诏
又是一夜,秦韶起了个大早,穿戴完毕,在衣冠镜前停顿一刻。
“爷是觉得这冠没带正吗?”陈氏细细端详,没发现什么不妥。
秦韶盯着镜中的自己,唇红颊白,眉目分明,比戏上的白面小生还要俊俏三分,却少了几分容宿那般的凶悍。
“去拿只炭笔来,将我的眉毛画得粗重一些。”她道。
燕妙将自己的画眉的黛粉递了过来,秦韶亲自操刀,画了个一字平眉,眉尾上扬,显得人颇是疾言厉色,加上她本就高挺的鼻梁,更显深邃犀利。
她满意了,取了书卷往玉成先生居所去。
先生朝作刚罢,正在院中饮茶,身前侍奉的小儿子已年近四十却仍在辛苦劝说:“那孝子在外跪了一日一夜,整个渝州城恐已传遍,若您最后不肯施救,只怕有损声名。”
玉成先生微不可查地皱起眉,瞧见秦绍便起身相迎。
“世子觉得,此番我可要施救?”一众就坐,玉成先生不知怎么想的,竟把皮球踢过来。
秦韶想了想道:“君子重诺,一诺破则百事来,”玉成先生微微点头,世子果然是开了窍,“不过”秦韶话锋一转却道:“孝子侍母一片诚心,先生就不感动?”
玉成脸色微变,没想到如此明白的世子也存了救助的念头。
“我此生治痈症百例,却独独哎,”老先生长叹一声,只道:“我还有何颜面再行医救人,便是他跪死在门前,老夫也断断不会去的!”
玉成先生起身往屋里走。
秦韶眉头动了动,她依稀记得前世这孝子却是感动了先生,不但得到救治,他那老母亲还在王府内养了三个月的病呢,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所以,后来是什么事让玉成先生变卦了?
秦韶还没工夫好奇,就听裕王差人来请玉成先生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她从善如流地表示静候,玉成先生略带歉意地离开,还吩咐儿子作陪,招呼世子。
秦韶乐得如此。
故此玉成先生前脚刚走,她后脚便命人取出那只官窑烧的上好青瓷茶碗。
“按着辈分,我还该称您一声柳家叔叔。”
“不敢不敢,世子折煞柳四了。”柳四赶忙起身弯腰,秦绍何等身份,他岂敢当个叔字。
即便是如此他那眼睛,还是没有离开那只青瓷碗。
秦韶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即将瓷碗送上前,柳四原也想推辞,但那油亮晶莹的瓷碗一入手,他便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这这碗底竟有窑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