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又开始下起绵绵小雪,耳边似是只剩下风声,雪花落在人的身上,片刻后就找不出它的痕迹。
不比人之心事,处处皆有其之踪影。
宋姝的沉默在二人眼里成了默认,柳束彦再度看向这个与自己相伴长大的小师妹,眼神里依旧是化不开的幽深。
“这些天,你是故意躲着我的?”
说话的语气好了不少,至少不会像之前那般左世子妃,右世子妃。
宋姝抬头,眼角微微泛着红,鼻尖一耸一耸。
“小师兄,我当时心里有点乱,我……”说到一半,自己先停住。
她什么呢?
她当时不知该怎么面对,还自欺欺人地以为安乐是一面之词。
冬日一旦吹了风,宋姝鼻尖便变得通红。
柳束彦的手微微抬了抬,又放回去,叹气道,“好好戴好帽子。”
宋姝往后拽起帽沿,朝上拉了拉。瞥见柳束彦那依旧冷淡的眼神,又微微低下了头。
瞧着宋姝这般模样,柳束彦也不欲逼她。原本就只是心有不忿,误以为宋姝竟因安乐的那寥寥几句话而疏远他,抛弃两人过往多年情谊。
“行了,还去不去给师父贺年了?”
似是看不得她这样,柳束彦哼哼两句,“我还以为你当了世子妃就看不上我等小民了呢。”
看似说笑的言辞一下子缓和了这莫名的气氛,柳束彦走了几步看到宋姝还在原地看着他滞神,整个人耸着肩笑得一抖一抖的。
“行了,真不想要我这个小师兄了?”顿了顿,见她还是没反应,“不要就……”
“要!”
回过神来,宋姝快步走上前与他并行。
许是不知他怎地转变这般快,眼角时不时就瞟向他,这一下,被他捉了个正着。
院子里响起一声低笑,呼出的热气在半空中短暂出现,又迅速消失不见。
“小姝,我是你兄长吗?”
两人朝前走着,谁也没有侧头,柳束彦的声音夹杂着风雪里,却异常清晰。
未等宋姝回答,他的声音紧接着再次传来,“所以,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我是你兄长这一点,至死也不会变。”
似是对着宋姝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宋姝的唇角微微弯起,心下好似是豁然开朗。小师兄说得对,何必要管他人言辞。两人之间多年的情谊与相处,终归做不得假。
还未走到宋太师院子,就远远见着一个人影站在院子门口。柳束彦噗嗤一笑,故意伸手拉住宋姝,微微低头朝宋姝道,“你猜猜,陆深看见你我这样会不会生气?”
语气轻松揶揄,两人好似回到了以往,依旧是愉悦打闹。
柳束彦微弯着腰,单手拉住宋姝的斗篷,在远处瞧着,像极了两人在秘密私语。
下一秒,陆深便大步朝两人走来。
柳束彦站起身,松开手里的那抹红,似笑非笑地望着走近的那人。
“好了,我要先去给师父贺年了,先走了。”
抛下这句话,柳束彦唇角憋着笑,在与陆深擦肩的那一瞬间还朝他咧嘴笑了笑,略显得有些无赖。
陆深在他移步的那一刻便停下了脚步,等到柳束彦走远了才朝宋姝闷声开口,“过来。”
好似自己受了极大的委屈,需要立刻得到别人的安抚。
瞧见这般的陆深,宋姝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也抿着笑。说来小师兄与陆深应是合得来的,至少在性子上应是相符。
都略有些混吝?
“你还笑得出来,怎么?和你小师兄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呢?”
“你小师兄”几个字被他咬字咬得格外用力,好似只要将其念得重些,就能将那人怎么样一般。
陆深看着她那冻得通红的鼻尖,半落不落的帽沿,抬手直接就将斗篷的帽子一拽,盖满她整个头顶。单手搂着她的脖颈,带着她往院子里走,边走还不忘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
“陆深,小师兄刚刚是故意的,他说他猜你肯定会吃醋。结果你还……”
接下来的话被陆深的手稳稳堵住,男人俊逸的眉眼正死死瞪着她,薄唇似是被人拽住,咬牙切齿道,“我就喜欢吃酸的!”
“……”
茫茫大雪里,寒风拍打枯枝,仿佛天地间都弥漫着萧索感。院子里的少女眉眼具弯,笑意沾染上整张小脸,倒是让人眼前明艳了不少。
“对,你就是喜欢吃醋。”
宋姝的小脸埋在大红斗篷下,那上翘的唇角竟是比斗篷还嫣红两分,让人在这黯淡的天地间移不开眼。
陆深哼了一句,不置一词,拉着怀里的人往院子里走。
这小书呆子还学会调侃人了,一定是那柳束彦将宋姝给带坏了!
止步于院内中央的柳束彦看着后边的那一对人影,心底苦笑了声,连那唇角的弧度都好似略显苦涩。
明明早就知道,为何总是放不下呢。
七岁那年,他因随手一副百花齐放图被宋太师看中,问其愿不愿跟着他学画。他本是不愿的,毕竟在那个年纪,本就对学堂不耐烦的他怎么可能愿意再让自己坠入苦海,最后却因着爹娘的要求而不得不拜入其门下。
话说若是当时拒了,现在的他没准就真成了个吃喝嫖赌样样齐全的公子哥。
初始时,他还大言不惭地对着宋太师直言说过,他会来学画都是因为他爹娘逼的。谁知宋太师并未因此生气而赶他离开,只是笑了笑说先学一段时间,若是以后仍然不愿,那便不学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