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这个疗程的药喝完,苏昭容的身体也没有好转,甚至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陆谨恒每日往太医院跑,日日求着得空的太医去给他母妃问诊。直到这一日,莫太医瞧见了他,才随着他去了趟紫霞殿。
把完脉,莫太医瞧了眼床上那毫无一丝血色的女子,神色肃重地拉着陆谨恒出了殿门。
“昭容娘娘的身体已至强弩之末,四皇子,请恕微臣无能。”说完这句话,似是不忍,他又接着说了一句,“您还是去求求皇上吧,这太医院贵重的药材都有规定,无命不得私动。”
陆谨恒站在原地像是入了怔,一动也不动。方才那太医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嗡嗡作响,明明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可合在一起却让他丝毫听不懂。
求皇帝,他都快记不清他所谓的父皇长什么样了,还怎么求他?
这一刻的陆谨恒,恨自己的无能,也恨这宫里的淡薄。
他像是发了狠般,朝他们所说的御书房跑去。但是连后宫都还未出,他就被人拦在原地。
“你们让开,你们让开,我要去我父皇,你们放肆!”
陆谨恒使劲地向前冲,却一次又一次的被人堵住。
记不清是第几次被人推到地上,一个尖脸猴腮的太监用脚摁住他的肩胛骨,扇了他两巴掌。“四皇子,别怪奴家不给您脸,还望您能别难为奴才们,您真不能出去。”
陆谨恒微微挣扎,被那人用更大的力按压住。他盯着他看,将那个丑陋的嘴脸一笔一划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要这些人血债血偿。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狠厉,那太监缩了缩脚,又朝他狠狠踢了一脚,才啐了口离开。
嘴角有血迹流出,陆谨恒抬手擦了擦,微微“嘶”了声。也不知是被打得太多次还是别的原因,如今就是再痛,他都能强撑着自己回去。
堪堪走到宫门口,就看见一群人抬着一个担子从里边走出来。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陆谨恒心里隐约有一个念头,却害怕得令他不敢深想。
“你们放开,放开,”周围的人纷纷拦向他,陆谨恒卯了劲地往里钻。
夏风卷着热浪,轻吹过半空,掀起那吹在一侧的白布……
是他母妃。
“你们干什么,你们放开我母妃,放开我母妃……”
陆谨恒大喊着,大叫着,单薄的小身板被人推来推去,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离他越来越远。
旁边有同住在一个宫里但不同殿里的其他嫔妃在一旁看戏,似是不忍,低声说了句,“你母妃死了,他们是来收尸的。”
“我母妃没死!”
闻言,陆谨恒下意识地就大声反驳。他母妃怎么可能会死,她明明是睡着了而已。他从地上爬起来,脚踝被人用力踩过,连站起来都是一件费事。
他恶狠狠地朝那些人跑去,想将自己母妃抢回来,却一次又一次地跌倒。“四皇子,奴才劝您别惹事。今个是太后寿诞,若是闹大了,谁也别想好过。”
太后寿诞……
对啊,他可以去找姝宝,姝宝可以帮他的。
他推开那人拽着他衣领的手,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只要找到姝宝,他母妃就有救了。
他朝宫门口跑过去,堪堪才跑了两步,后背就被人拽住。“你干什么,你放开我,”陆谨恒左晃右动,却不能撼动那太监分毫。
“对不起,四皇子,今个您不能出门。”
那人招了招手,又上来两个太监架着他往殿里走。他自然是不肯的,挣扎着,撕咬着,与之随来的又是一场胜负毫无悬念的斗殴。
事后,那太监拍了拍手,拂了拂衣裳,尖细的嗓音听在陆谨恒耳里极其刺耳。
“好话不听非要挨揍,晦气,我们走。”
他躺在殿里中央,眼前迷蒙而混沌,手掌撑了撑,一次又一次地坠回原地。门外有上锁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左右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母妃没死,他要去找姝宝……
一次又一次,陆谨恒爬起又摔回去。等他走到窗子边时,外边的天色已然乌黑一片。他费力地越过窗子,头顶上洒下亮光。抬眸看过去,天上是大片大片的烟花,五光十色又绚烂多彩。
烟花下的欢喜好似与他隔着一道厚重的屏障,越不过也跨不过。
等他拖着一副惨败的身体赶到废殿时,早已没了人影。殿里空旷,烟花的狂欢还未停止,屋里中央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大盒子。
陆谨恒的脚步放缓,心里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走到盒子前突然顿住,弯腰吐出了口血。
打开盒子,里边的冷气瞬间就扑面而来,让热惯了的陆谨恒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盒子周边是冰块,冰块中央是冷冻保存的荔枝。
荔枝……
之所以认识这个,还是因为曾经听见打扫御花园的宫女无意提及过。
屋外烟火灿烂,屋内冷落凄清。
陆谨恒坐在盒子边,剥开一颗又一颗的荔枝,像是木头人一样重复着剥开,咀嚼,吞咽的动作。泪水沿着眼角滑落,滑到唇角,只剩下苦涩。
他母妃死了……
从今以后,他谁也没有了。
第72章
在那之后,等陆谨恒再次见到宋姝时,已是四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