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与西赫兰媾和,还是合市、商监、整军,为的都是边疆安定。而打压豪强,稳定内政,为的则是使边疆有朝一日能够进一步安定。”
“进一步安定……”褚谧君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事,但出于谨慎,她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就如你所猜想的那样,”而是继续同外孙女说道:“他想要在有生之年扫除这个王朝的积弊,更想要对西北兴兵。”
“为什么是对西北?”褚谧君猛地想起了她离魂之后的见闻。
多年之后西赫兰是什么情况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东赫兰与大宣处于交战状态,且战事严峻,使许多人都束手无策。
“原因很多,于公于私都有。”卫夫人说着,将碗中药一饮而尽,动作豪迈的如同是在饮酒。
褚谧君很想问“公”是什么,“私”是什么,但看起来卫夫人并不想就这方面分的话题与她多说。而卫夫人不想说的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旁人知道的。
“我认为,比起用兵西北,东边的局势才更值得人警惕。”褚谧君犹豫了会,说了出口。
前一次离魂所见若都是真的,那么未来大宣与东赫兰将有一场苦战。
眼下她暂时没法查清楚杀了她的人是谁,但要是能够改变未来的战局,这比救她一个人的性命更有意义。
“为什么这样说?”卫夫人饶有兴致的问。
褚谧君说不上来,因为她对于边疆的事其实并不熟悉,只知道若干年后东北边境将战火漫延,却不知道为何会开战,开战之前可有什么征兆。
卫夫人摸了摸她的头,“要想说服一个人听从你意见,你就要拿出足够打动对方的东西。”
“……明白了。”褚谧君说。
用过药后,卫夫人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这时褚谧君应当要主动告退才是。
但在走之前,褚谧君却是忍不住提出了一个问题,“咱们今日在门外偷听外祖父和谋士之间的对话,不会被他怪罪么?父亲他,为什么……”
“我不是偷听。是光明正大的听。那样的场合,今日若不是带着你,我原本是可以直接参与其中的。”卫夫人说。
“至于你的父亲……他虽然不算听话,但很好用。”
“好用?”这个形容词让褚谧君有些吃惊。
“没错,好用。”卫夫人说:“他是个极其有才华的人,若非如此,怎么可能入你母亲的眼。只可惜他他已经废了。”
对上外孙女探寻的目光,卫夫人叹息了声:“十五年前,你父亲犯下了一桩重罪,葬送了自己的前程。所以哪怕他是什么惊世的人物,都再也无法出仕。尽可能别他面前提他过去的事,也不要提你的母亲,他们之间许多事,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
***
黄昏之后,卫夫人自己独自用过了晚膳,又过了好一会,才见到了褚相。
她的神态看起来颇有几分疲倦,然而目光却是明亮的,“今日我和他们说的那些事,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你的宏图伟业。”卫夫人顺手递给了他一盏茶。
“虽然已经筹备了数十年,但还是有许多地方需要完善。”褚相看向远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你说我能赢么,阿琢?”
卫夫人轻笑了下,“我又不是会占卜巫师会看相的术士,而今我身子越来越差,你的许多事,我都无法参与,你哪些决意是错的,哪些正确,我也说不清。不过……在我看来,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是什么?”
卫夫人长久的注视着自己的丈夫,浅笑着摇头,“罢了,不和你说了,反正我猜你也改不过来了,就这样吧。”
第66章
“夷安侯送来的信。”侍女将一只纹饰精美的匣子呈到褚谧君面前, 匣中是写在云锦上的书信。
褚谧君才默写完《孟子》中的一篇, 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并没有打开檀木匣的意思。
不需要打开这只匣子, 也猜得到匣中书信是什么内容。
倒不是她和夷安侯之间有多么熟悉, 而是因为这已经是夷安侯送给她的第七份信。
前几份她读过,信中倒没有什么让人不悦的言辞, 夷安侯只是规规矩矩的在信中向她请教学问,与她探讨先秦哲人与诗书礼乐。
但这信接二连三的送来, 就不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别的了。
夷安侯打的是什么主意, 褚谧君不是猜不到, 所以这七份书信,她没有提笔回复过一个字。
别说她已经知道了未来的皇帝是谁,就算不知道,她也不会让自己的行为干扰到外祖父的判断。
不过她也并没有因此就对夷安侯心生厌恶, 向上爬是部分人的本能, 若是往上爬的手段足够聪明漂亮, 褚谧君甚至还会赞赏这样的人。
眼下的褚谧君, 充其量只是有些怜悯夷安侯罢了, 如此努力的想要追求什么,可最后他的下场,并不算好。
记得曾几何时她还有过改变未来的念头,想过要暗杀常昀,因为那时的她觉得常昀与她的外祖父为敌,应当被提早铲除以绝后患。
现在她已经不会有这样愚蠢的想法了。
就算未来做皇帝的人不是常昀, 对褚家的影响也极其有限。无论将来的皇帝是谁,褚相的地位都决定了他难以有善终。其根源不在于皇帝是谁,而在于他选择了一条与太多人为敌的道路,在于“家天下”的体系无法容忍凌驾于皇族之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