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并不追问她学胡语是为什么,只笑着说:“你外祖父也会说几句胡语,他年轻时曾出使赫兰,那年他才十五岁吧,哟,比现在的你还要年少些。”
褚谧君一笑,“他是天纵之才,又有天助机缘,我如何比的?”
卫夫人没说什么,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颅。
那天夜里褚相难得的从官署回来,再听妻子说了一席话之后,次日专程请来了鸿胪寺的官员给褚谧君做老师。
褚谧君多少被外祖父这一大手笔给吓了一跳,但褚相只叮嘱她好生学着。
不仅仅是学胡语,还学胡人待人接物的礼仪以及风俗习惯。
待到庆元七年春末,东赫兰依旧在与大宣缠斗,前方战线吃紧,几座重要的关隘丢失了又被夺回,如此反复。
大宣昔年与西赫兰签订的盟约,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西赫兰那边传来消息,说单于病重。而若要让西赫兰出兵,宣人得将陌敦送还。
对此褚相没意见,他本就有意让陌敦回去角逐单于之位。陌敦离开大宣之事被交给了鸿胪寺全权安排,但陌敦在动身之前,褚相将自己的外孙女塞进了队伍中。
“外祖父希望我来护送陌敦?”褚谧君着实是惊异的,她身为女子,还以为高墙之外的万事万物都与她无关呢。
“主要是希望你能在这一路上长长见识,其次则是替我小心盯着,不是所有人都希望陌敦能够平安回西赫兰的。你是我的外孙女,我相信你的能力不输给这世上许多男儿,此行我会为你安排足够的护卫,你无需害怕。”
褚谧君颔首应允。
出发那日,常昀来送她和陌敦。这人眼睛有些红,但强撑着不肯哭出来。褚谧君与陌敦一起嘲笑了他一番,但笑着的时候,自己眼眶也在发酸。
走之前褚谧君郑重的将自己的猫托付给了常昀,待常昀问她还想说什么时,她却又语塞。还想说什么呢?想来什么都不必说了,无非是那些絮絮叨叨的叮咛,爱惜己身,多加珍重之类的。这些她不必说他也知道。
就这样她踏上了护送陌敦西归的道路。
当然不是说让她真的将陌敦一路送到西赫兰王帐去,她只消将陌敦送到凉州即可,凉州与洛阳隔得实在有些远了,她再往前走会让外祖母担心。
待到陌敦出了凉州后,西赫兰的臣子自然会在关外迎接他们的王子。
一路平静无事。
褚相担心有人想杀陌敦,大宣国境内是有不少人想要陌敦死的。记得陌敦才来大宣时,在天渠阁内便遇上了刺杀。那罪名虽然被推到了夷安侯身上,但焉知不是想要挑起两邦战乱的人在从中作梗。
可从洛阳至郑县再至云阳,什么闲杂人等都没有遇上。
直到一个多月后,他们抵达了漆县,邻近凉州的漆县。
他们的行程并不快,怕太快了给了暗处的敌人可乘之机。因此倒也没有太多旅途上的疲惫。
进入漆县那日,褚谧君正在马车中听陌敦身边的一名女奴教她姑墨话,就在这时仆人忽然来报,说前方有人拦路。
是刺客,刺客终于来了?褚谧君霎时坐直。
不,不是的。仆人说,那只是个又脏又疯的乞丐。
那乞丐说自己不是乞丐,而是一名方士,曾北游赫兰,做过赫兰单于的国师。
第129章
曾北游赫兰, 做过单于国师的方士……
褚谧君身边的侍女虽然都没笑, 但不可避免的露出了几分戏谑之色, 因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扯谎,多半是个疯乞丐在说胡话。
但褚谧君犹豫了下,却说:“将那人请到我这里来。”
很快一个衣衫褴褛且发须蓬乱的男人被带来,那明显就是个疯疯癫癫的乞丐。褚谧君盯着他瞧了一阵, 没办法从那张满是污垢的脸上看出故人的影子,只好问:“你知道你拦住的是谁的车驾么?”
男人朝褚谧君一拜,“料想是贵人的车马,所以冒死上前。”
“所为何事?”褚谧君隔着一层薄纱打量着这人。
她已经从声音上听出来了,这人便是后来那个跟在常昀身边为她招魂的钟先生,阿念的生父。
男子从容一笑,即便是一身乞丐装束, 竟也有了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吾乃方士, 上知前生,下知来世, 今日见贵人命里有劫,故来相助。”
侍女们脸色一变,褚谧君倒还算镇定,“说说。”
“贵女有劫, 劫在当下。”他像模像样的掐算了片刻,“乃是……兵祸。”
***
褚相对于常昀很赏识。
常昀虽说生性散漫了些,但头脑并不差, 眼下边境正在打仗,尚书台免不了一番忙碌,常昀的到来算是给褚相小小的解了下燃眉之急。
褚谧君走了已经有一阵子了,起初常昀还会时不时想起她。然而随着前线打了几场败仗,军情紧急,常昀每天忙得昏天黑地,谁都没精力去想。
送往前线的粮草总是不足,虽说知道粮草运输过程中会有沿途大小官吏贪墨,但这情况未免也太严重了些。
已是午夜,然而尚书台内已然有大批人马在灯下处理着手头的公文。
拨弄算筹多次,依旧没能从账目中核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常昀暂时合上了酸痛的双眼,心里未尝没有烦闷,可那些浮躁的情绪都被他压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