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时毅便对阑珊道:“你觉着如何?要不要也去房中休息休息?”
阑珊问道:“杨师兄呢?”
“我无碍。”杨时毅虽喝了两杯酒,脸色沉静毫无变化,见阑珊并无困意,便道:“你没有告诉老师,你要南行的话?”
阑珊摇头:“才相见了,晏老身体又不好,不敢说这些。”
“你是怕他担心,可知他早晚都要知道吗?”杨时毅走到窗户旁,看了一眼外头假山流水,风景如画,他回头沉吟道:“古语有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如今老师也算你半个父亲,你真舍得离他远行?”
阑珊原本是不想远行的,只是一来自己已经不能在工部了,京城中不少认得她的人,行动处多有不便,二来记挂着江为功的事情,至于第三,则是她一定要走的理由,那就是赵世禛。
阑珊低头:“杨师兄……往后就拜托你多照料晏老了。”
杨时毅道:“我再如何尽心,也难伺候老师的心病,你可知他为何上京?”
阑珊道:“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了决异司的事情,也许是一种感应吧,老师无法放心,果然他几乎才到,你就出了事。”
阑珊垂头。
今日她仍做男子打扮,额头上也围着黑色的网巾,眉目清秀,双眼如同明溪,可因为消瘦苍白,又透出些弱不胜衣之态。
杨时毅道:“你几时动身?”
阑珊回过神来:“我本想尽快,可今日晏老说想去我家里住几日,所以……只怕要耽搁些时日。”
杨时毅点头:“倒也好。如今天寒地冻,不是好时候,你纵然想南下,最好是开了春……”
阑珊吓了一跳,开了春,那赵世禛早回来了,以他的性子,自己还走的成吗?
杨时毅立刻发现她神色里透出些恐慌,便一笑道:“怎么,京城里有人追着你,逼着你要尽快离开吗?”
“不,不是。”阑珊忙否认,却又知道杨时毅甚是精明,生怕他看出来,便只说笑:“先前师兄来的时候,正跟晏老说起请他到我家里住的事,怕他在这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去了我那儿粗茶淡饭的,会让人以为我薄待老师呢。”
“哈哈,”杨时毅笑了,道:“我先前还没进门,就听到老师的笑声,可知自打他住在这里,我多有来往,却没见过他那样开怀的笑,之前请太医给他看诊,一是年纪大了体质弱,第二则是郁结成疾,我想他有什么郁结?最大的心结无非是你罢了,如今你好好的,又能逗着他笑,这病自然就好的快了,吃些什么倒没有要紧了。 ”
阑珊真的很钦佩杨时毅的说话功力,这几句说的她心花暗放的,心中稳妥之极。
说了这半晌,阑珊才觉着有些困倦,杨时毅见她眉眼懒懒的,便道:“这里不少的房间,我叫人领着你去休息片刻吧。你若晚上想留在这里也好,明儿一早可陪着老师再回去。”
于是起身叫了两名侍女,吩咐说:“陪着贵客去听雪斋吧。”
直到目送阑珊离开,有侍女进来收拾桌子,杨时毅回头看着桌上那个酒杯,想到阑珊举杯沾唇避让之态,慢慢地皱了皱眉。
且说阑珊给侍女陪着往听雪斋而去,过廊下的时候,正好飞雪走来,嗅到她身上似有酒气便问:“喝酒了吗?”
阑珊忙道:“没有喝,只是沾了沾嘴唇。”
飞雪道:“哼,还好。”
不多会儿进了院子,却见是正面五间的房舍,栏杆窗棂都是碧玉色的,显得清新脱俗。
屋门口两侧是两棵很大的芭蕉,大叶子垂着,底下竟还卧着两只仙鹤。
阑珊起初以为是雕像而已,直到那鹤一伸脖子,倒是把她吓了一跳,笑道:“原来是活的。”
院子两侧有抄手游廊,墙根处种了很多的翠竹,有些竹子的叶片上还有积雪未消,可想而知若是夜深雪落的时候,自然会有簌簌的声响,怪不得叫听雪斋。
里间已经放了两个炭炉,极为暖和,榻上也放了手炉脚炉,被褥都和暖的叫人眷恋。
阑珊先钻了进去,微微地吁了口气。
飞雪在旁努着嘴道:“这位杨大人思虑的真周到啊。”
阑珊抬头看看:“也没问你在哪里吃饭,吃过了吗?吃的如何?”
飞雪嘀咕道:“你啊,只记得吃,什么时候给人吃了还不知道呢。”
“什么?”阑珊拉高了被子,只探出个头来,疑惑地看着飞雪。
飞雪叹气:“没什么,你睡吧,我在这里看着你呢。”
阑珊应了声,打了个哈欠,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有风声呼啸,风裹着雪片乱飞而来。
阑珊道:“好冷啊,这里是……”她抬头一看,却见前方竟是皑皑雪山。
阑珊心中隐隐知道自己到了哪里:“这里是西北大雪山……啊,这不是五哥到的地方吗?我怎么也来了?”
心念一动,突然听到耳畔有呼喝之声,阑珊吓得回头,却见前方雪地上有人影窜动。
她定睛看了看,终于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一个是赵元塰,一个却是赵世禛。
阑珊这会儿已经忘了自己对于赵世禛的避忌,更下意识地觉着自己是跟着赵世禛一块儿到的西北,见赵元塰在跟前,不由万分紧张,便叫道:“五哥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