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弼逃之唯恐不及,元清濯进含元殿时已没了他踪影,小皇帝“气定神闲”地仰卧在龙椅上呼呼装睡,被元清濯一眼看穿。
唇角轻向上扬:“皇弟,阿姐有个事找你。”
小皇帝还没醒,嘴里嘟囔了声,仿佛在怪人扰他清梦,过了片刻,才假意被人吵醒了,困倦地睁开大眼,一见皇姐,装得天衣无缝,惊吓地跳到椅子上。
“皇姐?”
元清濯懒得拆穿他诡计,笑道:“皇姐想来宫里住几天。”
原来只是这个事。小皇帝暗舒了口气,他还以为皇姐这是对姜偃求而不得入宫来找他撒泼呢。
不过自打她十三岁时立府以后,若非年节,都是不大愿回宫里住的。她不爱与三姑六婆凑一堆儿,她的性子看着热热闹闹,内里却孤僻寡情至极。
小皇帝想了想,道:“原扶香殿还为皇姐你留着,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元清濯笑着一只魔爪伸过来揉他下巴,“还是弟弟会讨人喜欢!”
小皇帝的脸在长公主手里成了只肉乎乎白嫩嫩香喷喷的发面馒头,给挤得变了形,小嘴高高嘟起,这张龙威颇重的脸蛋一时像在撒娇似的。
元清濯松了他,到了含元殿外,领了银迢前往扶香殿。
来的路上元清濯总免不了要想,那姜偃后悔莫及地来跟她道歉是何种光景,他若不来,对着那块她费劲赢来的昆山美玉好意思么!
夜里雨也没停,扶香殿外的海棠新著春霖,饱饮了水露后开得愈发娇艳欲滴,色泽如新,花气袭人,几试图破窗而入。然而最终仍是被一天细雨挡在绿楹窗外。
公主在一夜微雨声中得以好眠。
但长公主想错了,翌日,姜偃并没有照他所想去府上寻她。
等到天黑也没有。
元清濯不信,一把攥住银迢细臂:“镜荧开权呢?”
银迢几乎不敢看公主的眼睛,可她只有实话实说,摇摇头:“也……也没有。”
元清濯勃然变色,拍案而起:“好你个没良心的!”
她望向窗外,暮雨潇潇里,海棠花色新染,似在潋滟。
她扶窗而立,沉默着,片刻后,又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不,我不信。再等等。”
第三日,已经没有国师府的任何动静。
元清濯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暗自有几分沉不住气了。
直到第四日,终于来了。
听到银迢禀报的时候,元清濯喜出望外:“真的?”
但银迢的脸色却比前几日更难看,元清濯也发觉了,像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她的笑容黯淡了下来。
银迢耷拉着小脑袋,低声道:“国师……让他的两个童子,把昆山玉搬回来了……”
元清濯没想到姜偃竟这么无情,一时间既懊恼,又委屈,还恨了起来。
“不行,我要去找他。”
说好了矜持一下的长公主,立刻将这两个字抛到了九霄云外。银迢拦之不住,眼见公主要迈出门槛了,她急中生智:“公主,那两个童子会 * 笑咱们的,他们心术不正,可坏了!”
如当头一棒,元清濯瞬间清醒了,是啊,自己都避到宫里来了,还是三天都捱不住,又主动回去找他,自己的脸往哪搁?
“可是……”元清濯咬咬牙,继续朝外走,“我想见他。”
“公主你现在出去吗?”银迢急得要追出去,天色已晚了,这时候出宫天只怕早就黑了。
元清濯道:“本公主要去夜探香闺!”
“……”
夜探香闺这种没节操的事就连以前,元清濯风评最差的时候她都没有做过。银迢吃了一惊,觉得多少有些不光彩,追出去忙又劝了几句。
元清濯揉了揉紧胀发痛的眉心,嗓音低低的:“我不是要耍流氓,我就是……不敢相信,我想看看他最近做些什么,是不是很忙,把我忘了,你放心,看完了我就回来。”
银迢从没见过公主对谁如此上心过,就像真的喜欢了国师一样,见劝不住,也就只好放手让公主去了。
她领着侍女,将扶香殿打理得温暖明亮。
月倚西楼,珠帘婆娑。
银迢抱着一盏长柄藕红莲花底座的宫灯,坐在青檐悬挂的灯笼撒下的晕黄光里,等到困意袭来,宫墙外头传来报更的声音,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公主就是在她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回来的,公主的脸色很不好看,一看就知是夜探香闺没能得逞,不仅如此,她的手臂上还带了伤。
鲜血从她右手藕臂上冒出,晕染透了整幅杏黄色花卉纹半臂的衣袖。撕破了的袖口垂落了一条挎在她胳膊上,尖端也是血红。
她鬓发潦草,脸色苍白地停在那儿。
银迢吓傻了:“公主!”
深更半夜的太医被召到宫里来为元清濯处理伤口。
她本人对受伤如同家常便饭,为了姜偃大美人挂点儿彩没甚么,最使她气愤的只是一件。
她付了这么大的代价,连美人的一面都没见到!
明明之前听泉府也没这么厉害的阵法,也许是她翻错了墙,无意间触碰了什么机关。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那阵法就唤作迷花阵,赤.裸裸用狗血大字题在石头上的。
她在阵中吃了大亏,甫一入阵,周遭的假山蔓草、树木巨石突然活了过来般到处移位。冷箭破空,石块飞击,她跳到桃树后,数干上的排气孔突然释放出一道迷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