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半截,就要由橘兮来讲。
“老管家是太皇太后派来的,迂腐守旧,原也不肯答应公主这荒唐的命令,何况公主殿下醉了,醉汉胡话醒来多半要后悔。可公主却说自己很清醒,还说,大魏豢养面首的公主又不是没有。敢于抗命的下人,都让公主狠狠痛殴了一顿,疼得哭爹喊娘,对老管家跪求了一地。老管家无奈,只好托人去‘鸭先知’买个清倌儿回来。”
橘兮说来轻巧从容,元清濯却虎躯一震。
她那晚果真如此剽悍?
一向与他的作对的老管家梅德行都松了口?
沉吟片刻,她道:“所以苏公子其实是鸭先知的小倌儿?”
既是小倌儿,多半就是为了钱财,那就好办多了。等安抚好他,这事儿便能过去。
哪知,橘兮却摇摇头,打破了她的幻想的美梦:“不是。苏公子不是鸭先知的小倌儿。”
大雨瓢泼,雷鸣电掣。
天边时而撕裂一道巨大触手般的银光,云层张开裂口,似要将偌大公主府吞没。
橘兮衣衫上沾了水,来回逡走焦急地等待着,银迢说,公主闹得很厉害,谁劝都不听。
鸭先知距离公主府偏偏横跨半城,又是大雨之夜,恐怕一时半会无法赶来,她守在门口,只能干着急。
然而也就是此时,敬武长公主府来了一个少年。
少年从闪电光影之下走来,浑身尽已湿透,乌黑的鬓发紧黏在坚毅的颌角,他着身银鼠色洗得微微变淡忍冬藤纹长衫,面庞清瘦,看不清容貌,一道紫电青光迸裂而过,短暂地映照出少年深邃的五官,苍白的面容。
他来时,极其狼狈。
这么晚了,多半是不速之客,何况公主正醉酒撒泼,不宜迎接外人,橘兮本来想将他赶走。
“鄙姓苏,在下……”
橘兮不由分说要关门,可是那少年一把扒住了门,神 * 色颇为紧张,坚持要见公主,有要事相求。
他浑身上下瘦得没有几两肉,像是长期食不果腹营养不良造成的病态,橘兮到底心肠不硬,顿时动了恻隐之心。
这时,老管家在身后隔着一道雨帘喊道:“让人进来!”
橘兮心头暗道不好,梅管家怕是以为,这个苏公子是外头鸭先知来的清倌儿,把他当成了那种人。
橘兮无奈之下,只好放了他进去。
他走到灯下,教昏昏惨惨摇摇欲坠的灯光照着,脸庞浮出瘆人的白,梅德行也吓了大跳,但见少年五官出挑,身材颀长,虽然身陷秦楼,但气度不输那些都城勋贵子弟,如此也不至于太过辱没了公主,看了几眼之后,着人替他取干净的衣袍。
那少年有些受惊,直说不必:“在下是有事相求公主,管家不必客气至此。”
老管家大约心想着,来这儿的男人这会儿不心想着求权势富贵,求公主带着脱身泥淖才是怪了,遂没有理他,左右一会儿湿衣是要脱的。
梅德行没说二话,攥住少年的胳膊,将他一把送了进去,随后命银迢出来,拉上了寝房大门。
元清濯惊愕:“就这样,进去了?”
银迢眼观鼻鼻观心,表示自己是正经人,当时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橘兮幽幽望了一眼公主:“就这样,本该来服侍公主的鸭先知的小倌儿,变成了苏公子。”
深夜冒雨来访,又是男女有别,这个苏公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经人。
元清濯道:“你们肯定我睡了他?”
她真是一点记忆也没有。
橘兮犹犹豫豫,又最终点头。
元清濯惊讶:“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你不是说你们都退出去了么?你戳我窗户纸了?”
这偌大罪帽扣下来,橘兮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顿了顿,她小心翼翼揪起一只脑袋,瞅了一眼湿发敞衣的公主,嗫嚅道:“是奴听见的,公主说……说……”
“我说什么了?”
元清濯愕然。
橘兮声音愈低:“公主说,‘小郎君真好看,乖乖从了我,我会疼你的’,当时,不少人都听见了。公主说得还挺大声。”
“……”
元清濯真想一头撞死在豆腐上。然而依旧没能死心扒着问:“这……这倒也不一定,也许他没有从呢?”
不从不就没这事了?
橘兮又瞥了眼公主,细声细气道:“他从了。”
“……”
姓苏的意志忒不坚定了!
这时又万般惆怅地想到姜偃。
姜郎这般矜持的人儿,她却这样勾他,饶是如此他也依旧发乎情,止乎礼。若是他,只怕没这个事了吧。
世事难料,怎知会是如此。
公主心痛得一巴掌盖住了脸,呜呼哀哉,天要亡我。
“你们……你们居然听了全程嘛……”
女孩子宝贵的第一次啊!
她虽然没有处女情结,可是第一次的美好无论如何都应该留给喜欢的人呀!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她幻想了无数次以后与姜 * 郎情意绵绵娇羞无限的洞房花烛,如今全部成了泡影!
橘兮忍不住为自己辩驳:“那倒也没有,公主……叫得太大声了,大伙儿都不好意思听,后来全散了。”
“……”
她不该问,问就是令人想死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