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偃伸指碰了下她的额,竟有些烫意,问她:“病了?”
公主体格健壮,向来极少生病,通常一两副药下去就痊愈了,她自己就算有点发热的感觉,也没太当回事。
被他这么一问,她便也拿手背碰了碰额头,确实是有些发烫。
不过,她的两道纤眉微微下弯:“没事,可能是近日着凉了。”
姜偃抱住她腰,抽离起身,元清濯要随他起来,被他按在了椅背中,她微微愣住:“先生?”
姜偃拾起掉落在地的毛毯,屈膝蹲跪而下,将那条厚实温暖的银狐绒软毯搭在元清濯身上。
难得被先生如此珍视,元清濯舒坦地倒回了椅中,乖觉眯眼,姜偃望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抚她鬓角:“恐怕休眠也不足,我去熬药。”
他起身朝外走去,不一会便下了阁楼。
元清濯方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知怎的被姜偃点破之后,现在真有点病中的昏昏欲睡感了。她听着姜偃似乎比以往下楼时快了一些的脚步声,恹恹地将脑袋歪在了右边。
姜偃自己就是现成的大夫,听泉府有座药库,原是给帝王炼丹的宝库,如今已被废弃多时了,只做储药之用。
他挑了几样驱寒祛风的药材,转身走向了厨房。
元清濯是被摇醒的,她迷迷糊糊在姜偃布满温暖的兰芷芳草气息的屋里眯了会儿,醒来时,一股热香味勾动了口鼻和五脏庙,只见姜偃放了两碗在她面前,一碗是药,一碗是葱花鱼片粥。
看来被她炸了的庖厨又恢复了正常运转。
一想到这儿,元清濯便忍不住气虚。
姜偃将药端到面前,“先喝药,再用些粥暖胃。”
元清濯心头像拱了火,“先生你熬的?”
“嗯。”
她又指了指鱼片粥:“这也是,先生为我熬的么?”
姜偃眉梢温润,身上还带着一丝来自庖厨的烟火气息:“嗯。”
元清濯从小锦衣玉食、饭来张口,可是从来没有因为别人一碗粥就感激涕零,她的胸口一时鼓噪闷热,迫不及待地想尝姜偃的手艺了。
先苦后甜嘛,她忍着那药的苦涩喝了个见底,剩下些药渣子就被不肯再用了。
她端起了热粥,调羹碰在青花锦鲤纹瓷碗上发出清脆声响,她低头凑近,尝了一口。
粥不干不稀,不黏不腻,火候不急不过,一切都是刚刚好,混合了剔骨青鱼肉片的鲜香,以香葱和少许猪油混杂,暖胃又爽口,比宫里的御厨做得还好吃。
毫不夸张地说,姜偃以后要是去面试厨子,一定也是人中龙凤。
为了表示对他厨艺的赞叹,元清濯说出了最常用的表白厨艺的话:“谁要是将来娶了 * 你,真是八辈子积德祖坟冒青烟了。”
遂仰头,用调羹刮了个干净。
放下小碗,她适时地打了个饱嗝儿,不顾形象地揉了揉肚子。
恍惚间,发现姜偃似在凝视自己,她的心蓦然又是慌乱。
姜偃的眼睛深邃而平静,就算是近在咫尺,也绝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这就时常会令她有一种错觉,姜偃是否能通过一双不属于凡人的慧眼洞察人心。
包括此刻,她秘而不宣的心事。
姜偃的眼蓦然微弯,犹如秋月平湖骤生风浪:“公主谬赞臣下。”
元清濯一愣,仿佛这才想起,方才跟姜偃说了什么,她顿时耳热。
面颊更红了,她垂眸心虚地微笑。
面前是玲珑剔透的心上人,脑中是有负甚深的少年郎。
姜偃会知道,她在这里表面带笑,内心却是左摇右摆苦不堪言么?
她感觉自己再待一刻,都是在引火烧身,于是生出了逃意,低头想跑,喃喃道:“先生你好生地歇着……也可以研究些西丘文,我看我好得差不多了,我想回去了……”
她试图逃跑,可不知怎的,脚下一滑又跌进了姜偃怀中,她凄凄惨惨地抬眸,避过了与他对视,心却七上八下地打鼓着。
果然,还是被姜偃发现了不对劲。
“公主可是有事瞒我?”
元清濯现在已经是出气容易进气难,憋得双颊充血,一不留神,再度与姜偃审视的目光撞上。
总觉得他是什么都知道,她心慌意乱,有口难言。
对了,姜偃说过他算不出她命格的。
对了,姜偃他还说那些都是假的。
他是神棍,不是神仙。
可是,还是好害怕!
元清濯紧张地绞手手,姜偃目光微微下移,瞥见她慌乱的一幕,分出左掌去,覆住了她柔软的小手。
他低声道:“有时候,我也会盼望我的卦不灵。公主,我的卦象告诉我,公主殿下遇到了难题,姜偃必须要做出牺牲,对吗?”
元清濯被他右臂托住了腰肢,本以为姜偃会借机亲吻自己,但是没有,他非常正色地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滴水不漏,就好像他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
她惊得一下坐了起来。
姜偃却又垂眸,有些自失地道:“我曾立下重誓,投身玄门,便不再思男女之情。也许是姜偃道心不坚,上天惩我。公主无论如何处置姜偃,我都别无二话。”
元清濯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光:“你的意思是,不管我做什么选择,你都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