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我大概知道了。”元清濯不忍再听下去,父皇下令灭门,这何其残忍!
但吕归州却摇头,“陛下只是下令彻查,当时调任的钦差大臣却一口咬定乃是苏长颉急功近利,欺压少数部落,残害他人性命。由此,彻底地违背了大魏绥抚四境的国策,持金令,立斩柳州司马。”
元清濯再度为之心跳。
也是如此,苏嬴游历在外,躲过此劫。
但她难以想象,亲人蒙冤,无辜被杀,连最后一面也无法见到,那会是何种感觉。
大概,连杀人之心都会有吧。
苏嬴辗转一人来到梁都,是为了给他枉死的家人伸冤的。
吕归州从衣袖间摸出一道卷宗:“现如今的昭明寺少卿与我算有几分交情,这是关于苏嬴的卷宗。三年前积压在昭明寺封存,一直无人取用过。”
元清濯握住那卷宗,却觉得有千钧之重,双臂沉重得无法抬起,她吃惊地问道:“苏家如何沉冤得雪的?昭明寺会审他的案子?”
没有了苏长颉的昭明寺,与“清正”二字几乎无关,而几乎成了那些达官显贵发泄私欲的人间地狱。
听说,至今没有人能熬过昭明寺的酷刑。
吕归州示意她打开卷宗。
能够如此轻易被吕归州拿到,可见并非是不可见人的密卷,元清濯抽去外边的系绳,摊开。
好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赫然在列。
苏嬴一个无功无禄的平民,所要面对的,是一座又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
可以说,这些人当时亦是父皇的心腹之患,连父皇都拿他们没办法。
吕归州微微耸肩:“以民告官,要付出 * 极大的代价,苏嬴当时是罪民之身,更如是。”
元清濯的指骨几乎在发颤,唇瓣直哆嗦。
她懂,这件事不就是“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现世版么?苏嬴要洗刷冤屈,就正好撞进他们下怀。
不难想象,他们会用什么样的办法伤害他。
那必是人间极刑。
吕归州道:“以罪民之身,状告七名朝廷命官,则须用七寸长钉,自腘窝入,刺穿膝骨而出,再滚过十丈长的钉板,以火炭灼其背部,方能至堂上。”
顿了顿,不顾元清濯身子轻轻发抖不寒而栗,吕归州补了一句:“听说那日,公堂上全是苏嬴的血与皮肉焦糊的味道……”
第35章 心疼
那日昭明寺公堂上, 血涂满地,少年千疮百孔,匍匐在一帮千古罪臣的脚下,奄奄一息, 控诉其恶行。
他手里有千般证据, 足可证明他们蛇鼠一窝, 构陷忠良, 甚至是贪污舞弊。
可尽管如此, 依旧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罪臣之后,他们有足够的方法可以令他死。
罪恶在公堂之上狞笑,血腥在蔓延, 真相被蒙蔽, 忠良热血在发冷, 然无人在意。
饶是元清濯知道, 最后的结局是好的,苏嬴真的为苏家平反了, 他做到了,惩治了那些大奸大恶,可她还是不敢看这卷宗。
废去双腿, 承受火刑与十丈长的钉板之刑, 简直非人所能忍受。
她的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羸弱少年浑身血淋淋的惨状,不敢去细想,只要稍稍一想, 那蚀骨疼痛仿佛是种在自己身上, 连心脏都在发颤。
原来、原来那晚,鸭先知关了门无人前来,而苏嬴冒着瓢泼大雨等在公主府外。他是有求而来, 他求的是苏家的冤案昭雪,求的是她这条门路!
那是一个满门抄斩,身负着血海深仇的无路之人的一次求生。
她在做什么?饮酒大醉,她不知自己醉后有没有对他承诺过,只要他献上身体,她就帮他这样类似的话。如果她说了,也享受了他的身体,最后,却将他一个人抛弃……
她简直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
她居然对那样一个少年,做了那样过分的事!
“后来是先帝察觉了这件事,于是亲审了这桩案,事情才有了好的结果,正如同这卷宗上所写。‘帝闻之感佩,为苏氏之后二十年毅魄犹存,破例,亲审此案’。”吕归州道。
元清濯内心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煎熬,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攫住了她全部思绪,她飞快地眨去眼中的涩意,不让吕归州察觉她的不对劲,望向展开的卷宗。
苏嬴应该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他在对簿公堂之前就已经拿到了足够的证据,那两个因为争执而死去的土人武士,实际并不是因为朝廷的人动了手,而是他们本身因为过量服食带有金属及石块残渣的不干净食物,而造成的急性肠胃穿孔暴毙。这一点也恰恰佐证了,苏长颉大人不忍见 * 部落土人受苦罹难而提出共治理念的正确性。
其实早在苏嬴赴京之前,部落土司就已经知道并认可了这一说法。
他手下的人并不是朝廷所害,苏老对他们更无恶意,苏老是含冤莫白而亡。
苏嬴带着仵作取的证据,只身北上,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门路,后来居然又弄到了官员勾结,篡改土司奏呈的证据。
物证俱在,加上天子坐镇,已是无从抵赖。
随后,有人见钦差陆安国大势已去,便主动站了出来,把一切都招了。
人证物证都有了,陛下施威之下,以陆安国为首的宵小供认不讳,均俯首认罪,承认自己为报私仇,截获了土司奏折,构陷苏长颉于不忠不义,后来先斩后奏,谋害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