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太过诛心。
老夫人浑身发抖,面色惨白,再也顾不得脸面这回事,不住地磕头:“老祖宗恕罪!还请老祖宗明鉴,此等大逆不道的念头,老奴绝不敢有!”
“人老了,糊涂了。胆敢进献汉女,”太皇太后瞥了眼血色尽失的大夫人李氏,缓缓道,“置祖宗规矩于不顾,哀家就算打杀了你,曹玺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止不住的寒意上涌,老夫人清楚地知道,太皇太后没有诓骗于她。
这时候,什么求饶都不管用了,老夫人深深地趴伏在地上,被恐惧环绕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半晌挤出一句话来:“老奴……求老祖宗开恩……”
满府女眷花容失色,李氏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并不管她,继续道:“哀家怜你年纪大了,堂前跪两个时辰便罢。都散了吧。”
谁也没有料到,李氏得幸逃过一劫,反倒是府里受人尊敬的老太君,威信尽失,脸面全无。
孙氏跪足了两个时辰,太皇太后回头叫了大夫诊治,说是老太君受了凉,寒气入体,需要好生将养。
长媳李氏同样卧病在床,至于府里中馈,谁来掌管,又是新的一轮争斗。
“哀家让她好好颐养天年,莫要操劳了。”太皇太后微微笑着,拍了拍云琇的手,关切道,“太医把过脉没有?胎像如何?近来胃口可好?皇帝也是,惹得你受苦了……”
“臣妾不苦。”云琇红着脸,话语被前来请安的康熙完完整整地听了去,“前有皇上待我好,后有老祖宗为臣妾出头,臣妾……甘之若饴。”
甘之若饴?
甘之若饴!
霎那间,皇帝心头酸酸软软的,夹杂着一股油然而生的喜悦,竟是呆立在原地,不动了。
梁九功又是牙酸又是高兴,小声叫了句:“万岁爷?”
太皇太后听闻动静,哈哈笑了起来,拉过云琇,慈和道:“看看,瞧给你乐的。哀家乏喽,先去歇了,让贵妃陪着你好好走走。”
闻言,云琇的脸愈发红彤彤的,康熙看在眼里,美在心里,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孙儿恭送皇玛嬷。”
眨眼间,碧波荡漾,郁郁葱葱的江南园林里边,只剩皇帝与贵妃二人。
“琹琹果真甘之若饴?”
云琇不答,默然片刻,笑着反问道:“皇上这是怀疑臣妾的真心?”
不等皇帝说话,她轻轻道:“经王氏一事,臣妾已然不再怀疑皇上的真心了。”
这话,真不是骗人。
他要给,她便接着,没什么受不住的。
为了近在咫尺的贵太妃之位,为了能让余生过得肆意一些,就要紧紧抓住眼前的东西。
即便是短暂的谎言,谎言破了,也能招得皇上愧疚不是?
云琇转过头,桃花眼轻轻上挑,一顺不顺地盯住康熙的面庞,步步紧逼:“若我不负皇上,皇上可会负我?”
一时间,万籁俱寂,唯有绿叶沙沙的声响。
皇帝的嗓子罕见地有些发紧。
“朕……”
她的眼眸熠熠生辉,盛满了期盼,他又怎么舍得惹她伤心?
“君无戏言,”他的声音很低,也很沉,“我不负你。”
云琇垂下眼,露出浅浅的笑,半晌,凑到他耳旁悄声道:“我记住了。”
第104章
即便明珠一派谋划了再多动作,可当着太皇太后的面,谁也不敢出手算计。
老祖宗在这儿,犹如一根定海神针,他们就算急着拉拢曹家,急着接触被大夫人软禁的王氏,也只得按捺下去。
还没等上多久,老夫人被罚跪的惊闻传遍了整个织造府,曹家瞬间乱了起来,便是曹玺强撑着病体去求皇上开恩,也无济于事。
事实上,那些个随行官员,全都惊住了。
除却浑身畅快的图岳,置身事外只等看戏的马齐,但凡心中有所偏向的,大多皱起了眉,思忖着此事的影响。
太过突兀了。
不过是进献美人,曹家怎么就出现了衰颓之兆?
万岁爷为给宜贵妃出气,命曹寅纳妾,他们尚可理解。可太皇太后的反应又是为何?
就在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有消息灵通的悄悄道:“那王氏裹了脚的,是汉女……”
这下,众人恍然,紧接着沉默了下来。
按照历代祖宗规矩,汉女不得纳入后宫,加上老祖宗对那些弱柳扶风的女子的厌恶,出手整治女眷,也是在情理之中。
“好端端的家族,竟被无知妇人搅乱了去。”有人叹息道。
“非也,说是李煦的主意……”
李煦身为畅春园总管,不在随行之列,此话一出,官员们皆是面面相觑。
这,这不是坑苦了他的妹妹么?
……
不管家主曹玺有多追悔莫及,此时却也晚了。
过了几日,一纸诏令传去京城,李煦革除畅春园总管之职,下放内务府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比起原先的权力地位,堪称天差地别。
要知道,最多两三年,李煦便要外放苏州,继任苏州织造的位置。现在来了这么一出,他又得熬上几年?
官员不胜唏嘘,可太皇太后亲自开的口,无人敢替他求情。
你说李煦是万岁的心腹?曹寅的舅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