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衫一脱,右臂也是,红肿一大片。
陆谨闻带上手套,一边给他清创一边说:“我听说这几天生科院有几个教研室搬进新器材,楼梯间可能散着不少锋利的东西,你这是从哪儿跳下来给碰上了?”
席砚卿没吭声。
陆谨闻想起他刚才抱着池漾从楼梯上一级一级走下来的场景,又问了句:“从几楼下来的?”
席砚卿无心回想,随口敷衍道:“忘了。”
陆谨闻沉沉笑了一声:“你是真牛逼。”
“......”
清理好伤口之后,陆谨闻斜靠在柜子上,看着满面愁容的席砚卿,宽慰道:“发烧引起急性肺炎是医学上很常见的一种现象,你不用过分担心。再说,刚急诊科主任亲自给看的,你能不能对医学有点信心,别绷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闻言,席砚卿抬头,目光淡漠地扫过去,说:“她今天早上耳朵才刚好。”
“......”陆谨闻怔愣片刻,随即站直了身子,一脸不可置信,“什么?”
这个意思是,一天之内,失聪两次?
席砚卿沉重地嗯了一声,向陆谨闻大概讲了一下她昨天受伤的情况。
两个人都没想到,这番对话会被前来接水的云锦书听到。
刚才席砚卿之所以站在走廊,就是因为想给池漾和云锦书单独的时间和空间,让他们好好聊聊。
不管秦骞那番话有多无理、多混蛋,但也切切实实地、一字不落地落进了云锦书的耳朵。
他不可能不震惊,也不可能不起疑。
所以,席砚卿随便找个借口就出来了,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和进来的护士打了个照面,他打了声招呼,轻轻地关上了门。
“姑娘,你右手这血管不好找啊,”前来给池漾扎点滴的护士说,“我给你扎左手试试。”说着走到了病床左侧。
“手表可以摘下来吗?”护士问。
池漾茫然地看着她。
“我来。”站在旁边的云锦书突然出了声,走到池漾左手边,慢慢俯身,去摘她的手表。
池漾察觉到他要做什么之后,连忙摁住他的手,说了句:“我自己来,你出去帮我接杯水。”
云锦书点点头,起身走过床尾,目光一扫,瞥见了她手腕上的那道疤。
他眉头一蹙,随即转身,尽量不让她看出端倪,淡然自若地拿着水杯走了出去。
他没想到在经过走廊时,会听到席砚卿和陆谨闻的那番对话。
所以,昨天晚上,他的姐姐,孤身一人面对着漫长的雨夜,耳边捕捉不到一丝可以依靠的声音,身陷如此令人奔溃的境地。
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昨晚席砚卿没有找到她呢,云锦书不敢想。
那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朝歌市,那个他从来没有听人提及过的墓园,以及秦骞刚才吼出的那句:“你出生的那天,就是你母亲的忌日。”
层层谜团交错在一起,像是魔咒,仅仅箍住他的心魄。
他忽然生出一种预感:池漾用她的一己之力,为他挡住了所有的巨浪滔天。
关于过去的二十年,云锦书没有什么不好的回忆。从他记事起,他就已经到了叶家,享受到了足够的关怀与爱。他的童年,很完整,也很美好。
但是,今天他恍然惊觉——
原来,他生命中所有的风和日丽,是因为有人替他遮住了凄风苦雨。
云锦书忽然想起上次池漾生日时,她突如其来把自己拉进楼梯间,又突如其来地抱着自己,伏在肩头哭泣。
他那个时候没多想,可是经过秦骞这么一闹,一些事情开始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
当时在那条灯火通明的走廊上,迎面走过来的一家三口里,那个男人就是秦楚河,另外两个人,应该就是他的妻子和女儿。
还有上次在饭局上,秦楚河对他一直关照有加,远远超出了一个投资者的关心范畴。
如今,这一切好像都有了脉络。
可是,此时此刻,他尽力想要去追索的真相,并不是自己的身份。
而是,池漾接连失聪的原因。
云锦书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的女声:“喂?”
“柏杨姐,”他喉间涌出一股涩意,“我是云锦书。”
“阿锦啊,”周柏杨语气一下子舒缓下来,“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云锦书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喉结异常艰难地滚动了下:“我想向您咨询个问题。”
“找我咨询?什么问题?”
“因受到外界刺激而引起的突发性耳鸣,”他手指狠狠箍着手机,骨节明显凸起,“如果在一天之内发生了两次,会造成什么后果?”
“一天之内发生两次突发性耳鸣?”周柏杨一副不可思议的语气,“意思是说这个人在短时间内恢复听力之后,又在短时间内受到刺激再次耳鸣了?”
云锦书背靠着墙,双眸失焦地望着屋顶,艰涩地嗯了一声。
“这种情况,我还真还没遇到过,”周柏杨认认真真地分析起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受到的二次刺激肯定不小。不过,如果及时地加以心理干预和疏导,应该有痊愈的可能,至于耳部受到的损伤是否可以逆转,这个就要因人而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