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未来,连耳鬓厮磨都是奢望,更别谈相濡以沫。
是我太妄自尊大了,是我太高看自己了。
是我的错。
池漾在心里想。
正因为她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她说这话时,眼里的诚恳,真实到令人目眩。
不是在赌气,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做一个冲动的决定。
这是她深思熟虑的一个结果,是她自作主张想出的万全之策。
可偏偏就是她眼里的这份诚恳,一寸寸地吞噬着席砚卿所有的定力和信心。
他曾经以为,他的小太阳,终于能慢慢正视自己的光芒了。
终于能看到自己的好,终于能不再妄自菲薄,终于能觉得自己配得上一切美好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教会她了。
可是,并没有。
漫山遍野的无力感,兜头而来。
席砚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猛地深吸一口气:“你说我值得拥有最好的,所以我拥有你,有什么不对吗?”
池漾看着他翕动的唇,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可是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条逻辑线,把他们的话连接上了。
“席砚卿,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痛太久。
“时间很神奇,它会抚平很多东西,我们才认识几个月......”
我们才认识几个月,所以还有好聚好散的资本,所以还有不需要抽筋拔骨就能够自愈的特质,所以还有及时止损的权利。
这漫漫的时间长河里,我能陪你这一段,已经实属荣幸了。
不敢奢求更多了。
我、们、才、认、识、几、个、月。
每一个字,都像是破膛而出的子弹,重重砸在席砚卿心上。
他眼中闪过一道阴鸷的光,质问道:“谁跟你说的几个月!嗯?谁跟你说的几个月!”
他瞬间加重了捏着她肩膀的力道,发泄般地嘶吼出一句:“我爱了你十年!”
池漾在他手里缩了缩。
偌大人世间,他酝酿了十年的爱意,却只敢在她听不到的时候,宣之于口。
他十年前已经后悔一次了,所以这次,他死都不会放手。
他拿起手机,继续跟她说话。
池漾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
她终究还是败下阵来,眼泪簌簌而下。
然后,她于泪眼模糊间,猝不及防地看到三条接连而至的信息——
“我在朝歌找到你的时候,你牵住我手的那一刻,你知道我跟你说了一句什么话吗?”
“我说:这次,是你亲手抓住光了。”
“所以,你搞清楚,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亲手抓住的。你告诉我,你哪里配不上?”
这次,是你亲手抓住光了。
原来他那天跟自己说的话,是这个。
顷刻间,池漾感觉自己的心猛地漏了一拍,目光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又开始居无定所地飘摇。
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是飘在了哪里。
床铺上,窗棂上,还是月色里。
不过,这个答案好像并不那么重要。
重要的答案,是池漾掷地有声的一句:“既然是我亲手抓住的,那我也能亲手放开。”
席砚卿目光一凛。
他没想到,他最终等来的判决,竟然是这句话。
软的不行是吧,那就来硬的。
“池漾,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告诉你,我这个人也有强烈的占有欲,也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侵略心,人性中不堪的那些面,我都有。只是面对你,我不舍得用罢了,所以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分手这事儿,你想都不要想。如果你非要这么做,那我会用尽办法,把你拴在我身边。”他对着手机说完这句话,然后转化成文字,强迫她看。
池漾读完,没有作声。
他在她面前太温柔,以至于她差点忘了,面前的他,也是个征战商场的男人,也有着从不在她面前展露的霸道与野性。
两个人陷入了,一场较为长久的沉默。
片刻后,池漾紧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睁开眼来,积攒起她平生能汇聚来的所有勇气,对他说:“席砚卿,是你逼我。”
下一秒,她抬手摘下了手腕上的手表。
席砚卿低头,看到她手腕上盘踞的那道疤。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一道疤虽然还存在,但是已经没有那么清晰,如果不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
但他还是觉得刺眼。
刺眼的,不是这道疤本身,而是这道疤背后的那个故事。
是她的善良被无情地践踏过的故事。
看到这儿,席砚卿刚披上的坚硬铠甲瞬间落了地。
他换上柔软羽衣,轻声地安抚她:“漾漾,我知道,那段经历对你......”
话说到一半,他噤了声。
她给他看的,不是手腕上的那道疤。
眼前的这幅画面,越过刺眼,直抵剜目。
——池漾翻转过手臂,将手腕上的那道疤盖在下面。
直面席砚卿的,是她的内手臂。
纤细白嫩的线条一路蜿蜒下来,天然似璞玉。
终点,却是一道裂痕。
一道生于脉搏上的裂痕。
这是她想隐瞒一辈子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