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无人说话。
安静得像是夜晚时候的刑部大牢, 压抑孤寂。
这就成定局了。
早朝过后,众臣踏出皇宫的时候,是鲜少的安静。
元正贪污被贬,流放颍州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自然也是传到了元府。
元正与其妻林氏同被流放去颍州,其子女则被印上奴籍发配到其他地方,终身不得翻身。
元府顿时乱作一团。
林夫人早晨的时候还在想着拿回嫁妆要做的 事情,沾沾自喜之时,有些急切地看了看时间。
老爷为何还不回来
难不成,又去那花楼去找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了?
林夫人暗自想着,手上的帕子捏得紧了紧,然后听见房屋外面杂乱匆忙的脚步声。
贴身丫鬟失魂落魄地跑了进来,直接跪倒在地:“夫人不好了,老爷......老爷要被流放了!”
“宣圣旨的公公就在门口呢!”
手上的钗子摔落在地,上面的雕花在触及地面的一瞬,四分五裂。
待她和元清宁连滚带爬跑到门前接旨,就看见那宣旨太监依旧似笑非笑的样子,慢悠悠将圣旨递到她的手里:“林夫人,接旨吧。”
“元侍郎真是好胆色,拿了不少国库里的银子补贴家用呢。”宣旨太监抬眼看了看元府那金灿灿的牌匾,摇了摇手上的拂尘。
“只是不知到了颍州,是否还有这样的胆色?”他轻声问了一句,而后笑着离了元府。徒留两女子与一众奴仆跪倒在地,神色凄凄。
“母、母亲,这、这圣旨上说的是真的吗?爹爹,爹爹他真的要被流放了吗?”元清宁怔怔握住林夫人的手,身子抖得一塌糊涂:“可我们已经把元宜送给先帝了,事情不是已经平息了吗!”
林夫人也是满腔的不可置信。
对啊,明明之前已经甩掉了包袱,明明之前已经把元宜退出去铺路,明明之前陛下已经不再追究,明明……
林夫人思绪千回百转,却是骤然僵在原地。
明明之前。
之前。
但现在执掌朝廷的,可不是原来的陛下了。
所以之前欠下的债,怕是要现在来还了。
可为什么呢?
陛下不是很喜欢宁儿吗?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林夫人想了好久也想不明白,于是她转过身,死死扣住元清宁的肩膀,眼睛睁得极大,似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宁儿,陛下不是喜欢你吗,你去向陛下求求情啊!娘和你爹爹不能被流放啊,不能啊!”
林夫人此时双目暴睁,面色扭曲,眼尾的胭脂颜色极浓,似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元清宁被林夫人的样子吓了一跳,肩膀的位置生疼,指甲深深嵌入其中,好像要将血肉生生剥离。
她从未见过母亲这个样子。
可怕,贪婪,满目的期盼。
可她回应不起。
是啊,所有人都觉得陛下喜欢她。
所有人都觉得她未来可以嫁入皇家,甚至有可能触及中宫之位。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甚至这清楚还是元宜教她看明白的——
陛下不喜欢她,更不会怜惜她。
因为她在陛下眼里,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是。
“清宁,你一定要帮帮家里!”
“清宁,陛下不是特别喜欢你做得餐食吗,你这几天再多做些送过去!”
“ 清宁,陛下那么喜欢你,一定会帮你的!”
“清宁——”
“够了!”
元清宁再也支撑不住,甩开林夫人的手,猛地站了起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尖利:“我做不到!”
林夫人跪坐在地上看着女儿这幅模样,愣住了。
其余的仆从侍女也是愣在原地看着这个面目全非,特别陌生的二小姐,发丝散乱,在人群中央癫狂地大喊。
“陛下不喜欢我!陛下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我帮不了家里,我帮不了爹爹!”
“母亲,不要逼我了!”
“逼你?我怎么逼你了?”林夫人看着元清宁的样子,压抑已久的怒火也是燃烧起来。她也卒然起身,手指直直指了过去:“你给陛下送了小一个月的餐食,陛下哪回没收!”
“陛下那冷清的性子,若是不喜欢你,怎么可能收你送的东西!”
“如今你这么说,是不是想要和家里撇清关系!”林夫人尖细的嗓子似乎要在元清宁身上戳出一个窟窿,一道一道,刺进她心里。
“娘,你怎么能这样想!”
“那你要我怎么想!我含辛茹苦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林夫人的手指抖得厉害,情绪越来越激动,和元清宁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我生你养你,就是为了让你以后报答我,你看看你现在,还有没有良心了!”
“你一个女儿,又不是儿子,我把你风风光光养到这么大,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冒险把你生出来!”
林夫人暴怒之下,终于说出这么些年压在心底的心里话。
养女图报恩,养女图富贵。
她费尽心思嫁进元家,为的就是这个。
自私的人眼里只有自己,就连血脉相连的儿女也不过自己人生的淡淡点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