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床垫坐起来,洛橙屈膝弯身,阖睫捂了捂脸。
室内打着冷气,身上那点惊悸的湿汗,很快冷却下来。
轻娑了娑胳膊,洛橙干脆下床,重新去浴室洗了个澡。
睡意倒是折腾得一星半点都没了。
替自己倒了杯水, 走到连着客厅的阳台边,拉开些窗帘。
落地玻璃车窗下正对马路, 凌晨的路灯昏黄, 此刻倒是安静。
只有对面商圈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停着一辆孤零零的车。
黢黑的车窗玻璃后面,似乎有若隐似现的丁点橙光,距离有些远,她也不确定。
洛橙垂睫,抿了口水。
那个靠着外界刺激强迫自己想起些什么的办法, 大约是有些行不通。
或许……她该再找个医生, 替自己看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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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橙预约了秦城第七人民医院——又称秦城精神卫生中心的特约专家号。
倒也没有想刻意选哪位医生,只是看见那个名字和照片的时候,犹豫再三, 还是点了那位。
至少,那个人也出现在了那些老旧的画面里。
或许有了这点牵连,她能更信任这位医生,想起更多事情。
诊疗室内。
“我还以为是同名。”顾泽看着戴着口罩走进来的洛橙道。
洛橙近前,笑了笑:“你好,顾医生。”
“请坐。”顾泽示意。
“谢谢。”
翻了翻病人预约时的求诊诉求,顾泽略有些诧异道:“你要找我做催眠治疗,尝试恢复缺失的记忆?”
“嗯。”洛橙倒是比他平静。
“我是简珩朋友。”顾泽看着她。
洛橙笑了笑:“嗯,我对认识的人,更信任一些。”
顾泽怔愣,倒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催眠治疗能不能达到预期效果,很大程度取决于求治者是否自愿接受暗示,是否能充分合作。
顾泽不明白的是,她和简珩那回不欢而散,如今倒是不知道,想记起些什么。
到底是简珩的那些话对她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别的。
收回神思,顾泽同她说:“治疗不是一次就会有效的,我会根据你第一回 的治疗情况,制定阶段性疗程。可以接受吗?”
“嗯。”洛橙配合地点头。
“好,”顾泽同她说,“那我们准备一下,我叫助手进来。”
洛橙应声。
顾泽叫来一名女助手,二十七八的年纪,进门见了洛橙,眼睛一亮,又一秒严肃,非常专业正经地同洛橙说:“您好洛小姐,请放轻松,我们医院和医生都有严格的保密原则,绝对不会透露您任何个人信息的。”
洛橙有些好笑,不过倒也真的放松了下来。
半躺在舒适的床椅上,洛橙俩手交叠在腹前,尽量让自己保持最舒服的姿势。
“好,”等她准备好,顾泽开口的话音,也变得单调平抑起来,“现在,看着你眼前的光源……它渐渐模糊……你感到困倦……”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伴着顾泽指尖来回摆动的那只球形灯,晕黄的光在眼前定格定点,规律地摆动轻晃。
长睫轻缓开阖的幅度越来越小,洛橙也同自己说:我的眼皮渐沉,那晃荡的,渐渐模糊的光晕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以为忘记的东西,并不会消失,现在……你尝试回到过去,找到它们……”
顾泽看着已经阖上眼睫的洛橙,又同助手示意。
女助手颔首,操控着模拟水滴声的节拍器,机械又单调,像是再精密的仪器,都找不出声音间隔时差的任何区别。
耳边像有遥远的水声,细小的一点一滴,缓慢却延绵地,从老旧的铝制水龙头里滴落。溅开在白瓷拼贴的长条水槽里,又晕开被阳光照抚过的波纹……
“嚯!”女孩子故意夸张地惊呼。
简称碰瓷。
“……”体育课后,在户外水池边洗完脸的少年,转身看见那个最近对他围追堵截,强行制造偶遇的低年级“女同学”。
“啧,你甩了我一脸水。”洛橙指了指鼻梁上的那点不仔细看,比她那颗美人痣还小的小水花。
少年无语地看着她,神情淡漠。偏开视线,淡声散漫地说了句“抱歉”,长腿一撩,偏身走了。
“……”洛橙站在原地强行微笑。
“橙橙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妈你别瞎说!”洛橙觉得天好热,冷气好弱。
面容温柔的女人笑了笑,却同她说:“你确定能喜欢他一辈子吗?”
“橙橙,妈妈都是为你好。”女人总是笑着的,“妈妈是爱你的啊。”
“橙橙,妈妈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橙橙,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去喜欢男孩子吗?”
……
“顾医生?”女助手同样时刻关注着洛橙的生理机能状态,见她似乎在浅层梦境中陷入某种不舒适的情境,打手势示意顾泽道。
顾泽骇首。
节拍器模拟水流声轻缓响起,伴着顾泽平抑的声调,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唤醒的术语。
长睫轻颤,重新有光落进瞳仁,那些过往的情景,仿佛就在刚刚发生。
洛橙怔然地盯着天花板的顶灯,默了许久。
深深呼吸,洛橙偏头对着顾泽平静道:“顾医生,麻烦你帮我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