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还能怎么办呢?
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母亲生她时难产而死,十四年来,父亲没有续弦再娶,当爹又当娘的拉扯她长大,这两年身子骨不硬朗了,哪里经得起牢狱之灾?
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
此番冒险去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畏缩不前,到最后无论战局如何,他们桑家都万分艰难。
桑汀咬牙,走出了城门。不断默念祈求上苍保佑,祈求一切顺利,祈求暗卫刺杀成功,保住她小命,保住父亲。
哪知道才走到夷狄王身边,她双腿一软,竟不受控制的往那个男人身上扑去,紧接着后背传来一道刺痛。
最后,跌入一个冷硬的怀抱。
她再没了意识。
可如今又是怎么一回事?
桑汀刚要深想,脑袋就像被人锤了一般的疼,她不得不止住思绪,借着其阿婆的力,坐起身,靠在床榻上。
“娘娘,皇上马上就过来了,您身子还有哪处不舒服?渴不渴?饿不饿?”
桑汀防备的看过去,看到其阿婆慈爱的脸庞,她唇瓣嗫嚅了下,一个“渴”字还未说出口,便听得殿外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
她缓慢抬眼望过去时,那抹高大的身影急速来到榻边。
男人身量修长,身形挺拔而健硕,着一席天子冕服,朝冠上的珠帘因急促的步伐而前后晃动个不停,在悦耳的碰撞声中,桑汀定睛一瞧,看到了男人俊美异常的脸庞,高鼻深目,有着不同于大晋男子的冷硬刚强。
其阿婆立马起身,与身边十几个宫女齐齐躬身行礼道:“参见皇上,奴等恭贺皇上大喜!”
桑汀却是瞳孔一缩,狠狠打了个冷战。
夷狄王?
怎么会是夷狄王!!
要完!!!
出城那日她匆匆瞥过一眼,那人身着金色铠甲,手执长. 枪,五官深邃透着阴冷凌厉,只一眼,她就吓得咬破了下唇,那面容也深深刻在了脑海里。
如今那个令人生怖的夷狄王,与眼前这个神色焦灼的皇帝渐渐重合,霎时间,桑汀眸中漾满了盈盈水光,藏在锦被下的手儿因恐惧而攥得死紧,指甲钳进了手心也毫无知觉。
稽晟疾步赶过来,就是瞧见小姑娘这副泪眼汪汪的模样,且娇且怯,分外招人心疼,他眉头忽而一蹙,眼神犀利的看向其阿婆:“怎么回事?可有谁怠慢了她?”
其阿婆慌忙垂头,“老奴惶恐!奴待娘娘如皇上,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稽晟冷眼扫过这十几个人,转身时才敛下凌人气势,却见小姑娘颤抖着身子,边掉眼泪边往床榻里侧挪去,不断摇头,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惊吓。
他神色一怔,心头涌上心疼不忍,正要坐下宽慰两句。
桑汀忽然失声尖叫:“别,别过来!”
话音落下,眼泪似掉得越发凶了,瓷白的小脸上不光有泪水,更有显而易见的抗拒和害怕。
桑汀用尽了力气,拖着这俱虚软无力的身体往里边挪,直到了墙角,再无可退之地,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抽泣着开口:“别过来……别杀我!求求你,我是被逼的……别过来,别过来…”
见状,稽晟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轮廓分明的侧脸崩得极紧,是在压着那股子猛然窜上来的躁怒。
他轻咳了一声,嗓音低沉醇厚:“不会杀你。别——”
谁知这话反倒叫小姑娘抖得更厉害了,那泪珠子越掉越多,好似他开口便是要吃人。
未说完的话语就此顿住,稽晟思及昨夜的梦境,不知不觉间,垂下身侧的大掌拢成拳,指关节发出嘎吱脆响。
——从前,她分明是会笑着拉住他袖子的。
殿内气氛就此凝滞,十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扑通跪地求饶:
“求皇上息怒!求娘娘开恩!”
“求皇上息怒!求娘娘开恩!”
桑汀哭到嗓子哑了,再说不出一句话,视线朦胧,却还清晰看到男人负手立在榻边,就在她面前不到两步的距离,就那么看着她,一言不发,周身气息凛然。
她后脊背一阵发寒,像是爬上了一条阴冷的毒蛇,她不敢看他!
因太过畏惧而颤抖不已的身子将要痉挛一般,失了知觉,桑汀本能的抱住自己,把头埋到锦被里。
小小的一团,可怜得不行。
稽晟听着被子里呜咽声,眉头紧锁,仿若有一只小手绞在心上,拧得他心口发闷,堵得慌。
他到底是什么都没做,竟就这般畏惧。她到底是什么都不曾记下。
半响后,稽晟终于没脾气的,退了两步,脸色实在阴沉得紧,最后视线落在跪了一地的下人上。
“都跪着做什么?”他声音还算平和,熟悉的便知道,这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好:“都起来服侍娘娘,其阿婆,你知道该做什么。”
其阿婆神色一顿,连忙叩头领命,这才敢起身。
稽晟则沉着脸,退到百花图屏风后,挥手吩咐随从去叫太医院院首过来,而后眸光微凝,透过缝隙看进去。
桑汀一直保持着那个自卫的姿势,直到其阿婆轻轻拍她的后背。
“娘娘,别哭了,您才大病初愈,再哭就要哭坏身子了。”这么说完,其阿婆压低了声音:“皇上出去了,您出来透个气,别闷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