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淼淼开心吗?”箫容景幽幽一叹。
那一声浅浅的叹息,叹得昭昭莫名心虚气短,胸口发慌。
她特别想说自己开心的,特别开心,也觉得再没有比如今更好的日子了,可是大人专注的目光,让她的回答哽在了嗓子眼。
开心吗?什么是开心呀?
吃得饱,睡得好,昭昭很满足。
原来有点害怕大人,现在每次见到大人,都尤其快活。
学东西呢,有的不喜欢,有的喜欢,想让大人开心,便很乐意去学。
她想让大人快活,不喜欢为什么要学那么多呢?想学什么,想玩什么便好了!
猝然一道亮光划过脑际,昭昭混沌迷茫的脑中多了一丝清晰和明悟。
她咬着唇,没有回答,姿态却表现得很明显了。
她不太快活,那不是她自己真正想做的。
这一隐隐绰绰的念头,仿佛颠覆了她的整个世界。
“丫头片子就要多干活,还不去喂猪。”阿娘冷冷说。
认真干活才能混个水饱。
“要是姑娘肯听我安排,我也不介意替你说上几句好话。”青碧微微嘲讽道。
不会吵架,不会告状,只有微弱沉默的一丝抗拒。
“规矩是立身之本,一举一动,在方寸之间,灵活变通。德容言工,举止要端庄稳重。”朱嬷嬷苦口劝诫。
嬷嬷说的是对的,默默听着,一举一动照着做。
……
然而,昭昭的世界是空的,没有自己。
只有大人在的时候,才一点点鲜活起来。
“淼淼想坐在床上吃梅花酥吗?”
“淼淼想再去堆雪人吗?”
“淼淼想放假吗?什么都不做,玩一整天。”
男人见昭昭没说话,也不急,一句句问话并不急切,唇角勾起一丝淡笑。
想的,光是在脑子里想一想,唇角便微微上扬,露出白生生的牙齿。
昭昭有点气,明明知道有些是不合规矩不能做的事,大人偏生来诱惑她。
轻轻哼了一声,扭过头,不说话了。
男人像是最有耐心的猎手,气定神闲等着猎物落网,也不说话。
周围静静的,昭昭心底有只小鼓在咚咚作响。
“晚上去看灯,看到半夜吃宵夜,一觉睡到下午,不必写大字,醒后可以听一段说书……”
随着大人的描述,昭昭的脑袋不由扭了回来,脸上流露出一丝殷切的渴望。
心底的小鼓敲得越来越急。
她听到自己迫不及待的声音,“想的,特别想,什么时候放假呀?”
箫容景噗一声轻轻笑了。
昭昭脸红成一个大番茄。
“淼淼,你的字条呢?”
昭昭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从胸口荷包里取出字条。
脸上的红意还未褪尽,羞道:“大人要这个做什么?”
男人修长的指尖接过字条,打开一侧的灯罩,将纸条丢了下去。
火舌瞬间吞没了纸条,化为灰烬。
箫容景禁锢住挣扎着要去救字条的昭昭,“别动。”
“难不成没了字条,淼淼便认为本王会背信弃义,不守信用?”
听了这话的昭昭一怔,停下了动作。
自然是不怕的。
”淼淼难不成担心自己忘了?忘了也无大碍,本王记得。”
自然是不担心的。字条看了很多遍,昭昭早就倒背如流。
“字条不过一个死物,哪里比得上活人安危?刚刚不拦着你,手伸进灯罩,便会烧伤。淼淼可知有一种刑罚叫烙刑,将烧红铁具灼于受刑者的皮肤,留下深色凹凸不平的疤痕。”
昭昭被吓住了。
她才不会留疤,一想就很痛。
内心的冲动平息下来,她是不该冲动,但大人也不该烧她的字条。
箫容景似是看出她所想,微微笑道:“那字条是本王写的,便有收回的权利。”
这下昭昭没了话。
小姑娘呆住一般,愣愣没有说话,像只傻乎乎的呆头鹅,惹人发笑又爱怜。
“宋元淼。”
昭昭飘忽的眼神定了定。
“一切为自己而活。”男人一字一顿,语气平静。
昭昭眼神莫名亮了亮,心底有什么东西在裂开,又划过一丝茫然。
“你看我像个傻子吗?倘若人人都像你一样,百般学习只为了讨好我,本王莫不是一个一个都去欢喜一次?”
昭昭张了张嘴。
心底下意识喊道:这可不行!
这样看来,大人之前说不喜欢,岂不是应该的?
可是,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昭昭把自己绕住了,只觉得大人说的有道理,又有点不对劲。
倘若有人像她这般讨好大人,大人高兴,昭昭是不乐意的。
所以她准备的那个礼物,大人不喜欢,是正常的。
昭昭很懂得换位思考了。
假如大人为了她,学习那么多明明不喜欢的东西,一想到——
昭昭捂着胸口。
太难受啦!
好像又有一点欢喜和满足。
复杂的感情冲击了昭昭的心底,沉淀到最后,剩下一层深深浅浅的心疼。
她不要这样。
金科玉律般的字条不见了,大人说——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