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
“怎会这样严重, 你们都不曾给她寻郎中上门来看病诊治？”
玉惹冷着一张脸，周身笼罩着怨愤之气, 她本不是这样的性子，只是看到自己寻了这么多年的钱嬷嬷如今却这样一番凄惨模样，压制不住心中怒火。
“姑娘这话说的可是轻巧, 您打量着我们这些庄户人家能有几个多余的子儿？”
“瞧病？我那死男人也是个不争气的倒霉催的, 从小就被他亲娘给抛下，东家长西家短，吃着百家饭长大，如今好容易我们日子好过了, 她六年前又回来, 回来以后家里的活计半分都帮不上。全是生病，终日都泡在药罐子里，这几年我们手里攒的那几个多余的字儿全都给她看病花完了。且不说我那三个孩子, 老大如今上私塾, 每个月交束脩的子儿都没有, 家里眼见着就要去喝西北风了，今年的收成又不好，哪里还有多余的一个子儿去给她看病。”
“她当年为了救孩子, 才被卖给人牙子进了京城为奴为婢，若不是她将自己卖了，只怕你也没有如今的丈夫，她这样心善人，不是由得你们这样糟践！”
那年钱嬷嬷所在的村子发了蝗灾，家里几口人眼见着就要被活活饿死，她迫不得己只得跟孩子分开，将自己卖身的钱拿来给孩子救命，这才跟孩子走散。
这内中缘由玉惹是知道的，若非如此当真要被二大媳妇儿这出色的演技所蒙蔽。
“老子娘救孩子那是天经地义的！要我说，她若真是个心善的，那老天势必不忍心将她收走，定会再让她多活几年，如此便看老天待她是不是真心的。若是老天执意要将她收走，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左右孩子们还得活下去，不能只为了给她一个人看病，全家都饿死。”
玉惹瞧着站在一旁角落里的男人，却是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心里却是为钱嬷嬷不值。
这便是她念了半辈子的亲生孩子，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
“她是你的亲娘。”
那瘦弱男人被玉惹冷厉的眼光扫过终是躲避不过，只得喃喃开口，“村子里都是这样的，老了的又不能干活，费许多银子也不一定能治好，倒不如听天由命。”
“此处的土质松软，所产的米也是上等米，一亩地一年收入也不少，怎么就匀不出多余的钱来给她看病。那城里头招短工的活计也很多，随便只要勤快一点，一个月多挣上一两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怎么就不能给她看病？你们便是这样冷血无情，亏得她当年抛下一切，不管不顾的要来找你们，是为了一家人团聚，便是这样的骨肉亲情吗？”
“亲情？她可曾养过我男人半日？！”
玉惹闭上双眸又睁开，再也不想同眼前这女人多废话半句，钱嬷嬷正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可是，可是小玉惹？”
这声音里透着粗噶，一听便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好生喝过水，嗓子粗得不行。
玉惹快步走上去坐在草席上，伸出温热的手握住钱嬷嬷满是老茧的手，眼眶里的泪已经掩盖不住，她的声音里也透着颤抖。
“是我，是我，我来了。”
两个人都是含着泪，像是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完。
“这些年，嬷嬷受苦了，若是嬷嬷愿意，可想跟我走？”
钱嬷嬷看着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儿子，却是有些犹豫。
“也罢，嬷嬷先好生的养病罢，旁的咱们日后再说。”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钱嬷嬷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声，那围着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得差不多，玉惹便招呼清平过来。
二大媳妇拉着她男人偷偷的走了，不多时正屋里便传来脚步声与说话声，还有小孩子的嬉闹声。
“娘，我要吃那个，我要吃鸡蛋！”
“这是我的，这是我的！”
“他打我，呜呜呜呜呜！”
玉惹不想理会，继续同清平交代着。
她们虽说是走水路，但是包袱里也带了不少干粮，味道清香甜蜜。
清平将那春日酥刚拿进来，身后便跟着一个小萝卜头也走进来。
直接就上手要将清平放在桌面上的糕点都尽数抢去，温时衡原本不想出手，却属实看不过这一家子的奇葩模样。
在那小萝卜头得逞之前，一个箭步将其夺了回来。
不想那萝卜头开始大哭，便见二大媳妇挺着胖乎乎的肚子便走过来，口中骂骂咧咧的很是难听。
“好生吃个饭都不成，这是谁又欺负我的儿？！竟是都不想活了！”
那小萝卜头听到他娘亲的脚步声，像是给自己找到了靠山，得意的扬起头。
等到她走进来瞧见桌面之上所摆的各色糕点，鼻端里都是清甜味道，这样的味道，这样的精致，她可是从来也不曾见过。
在未出嫁之前她也曾在娘家里见过嫁到大户人家的姐回门时带回来的糕点，说是一盒都要一两银子，却是尚且不及眼前的十分一精致。
莫不是眼前这几人是个有钱的？
她心中存了算计，再去细细的瞧着玉惹身上的穿戴才发觉那衣衫色泽极好，身上虽是不曾有什么多余的头饰但是单单那一身衣衫也不便宜，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已经有了主意。
脸上立刻便堆起来笑容，将她眼角的褶子都堆出来好些，声音也带着忸怩，叫人听着便觉得腻歪。